這種心態的轉變,在生活中,表現得並不很明顯。
可以說,高門之中,八成的夫妻都是這樣。
郭父在老太太得知有孕,並瞬間融入母親的角色,收起所有嬌蠻,連架都懶怠都同他的時候,也曾隱約得察覺到,妻子對自己的疏遠。
可是,做為男人,他在感情方麵的需求有些淺薄。
年輕的時候,想著建功立業,努力向上爬。
為家族增添榮耀,為兒女遮風擋雨,家中若沒有知音,外頭還有紅顏知己。
他便生出一股子錯覺,人生合該如此。
等到了多年之後的今天,他才知道,曾經他舍棄的是什麼。
最愛他的人,早已死在時光裏。
如今在他眼前的,是與他同床異夢,並不交心,名為妻子的陌生人。
他的不甘都映在她的瞳孔,卻並未勾起她心湖絲毫的漣漪,反而讓她生出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為什麼不甘?又是憑什麼,不甘?
話已經攤開了在說,老太太也不願什麼都藏在心裏,叫這個名為丈夫的男人,仍然以為他們依舊恩愛。
她略動了動,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淡淡地笑道:“當年,你訓斥我不夠端莊大度,自貶身價,同賤妾爭鋒,我是想要和離的。”
郭父豁然抬眼,目眥欲裂。
竟是這一句,叫她記恨到現在嗎?
若早知有今日,他又怎會為了麵子,而死活不願低頭呢?
老太太與他做了一輩子的夫妻,瞧一眼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嘲諷地看著他,道:“你心裏頭一定覺著,我氣量狹窄,小肚雞腸,這點子事兒竟始終不忘,硬生生記恨到如今,是不是?”
郭父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卻知道這話不能應,否則他與老妻當真是相見不相知了。
他搖搖頭,艱難地道:“不是的,我怎麼會這樣想?”
老太太一臉戲謔,眼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這要是擱在你年輕的時候,就是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都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頓了頓,口氣中竟有了些懷念的意味:“你那個時候,隻圖自己開心便罷了,哪裏管別人的死活呢?不過,你說得也沒錯。”
郭父心中騰起巨大的恐慌,想要叫她別說了,卻發不出丁點兒聲音來。
“我娘家沒一個刻薄人,打小就教我與人為善。做姑娘時,我從不為難下人。怎的一招出嫁,就變得好妒起來?自貶身價,同賤妾爭鋒,這都不像我了。”老太太感慨道,“區區一個男人,心還不在我身上,卻能輕輕巧巧的,廢我十數年苦學,毀我一身氣度!”
她看著他,隔著無數的時光與愛恨,無悲無喜,淡漠地道,“我能容你納妾,能容你紅袖添香,容你憐柔惜弱,卻絕不容許,你隨口一句,就壞我滿門姑娘的聲譽。”
“都是我的錯。”她最後總結道。
“不……不是這樣的,”郭父急忙道,“我從未——”
從未什麼呢?從未愛過妻子意外的女人嗎?
他憐惜過碧環,他欣賞過紅顏知己,卻沒有在妻子奉上真心的時候妥貼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