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心燥,病情雖不危及生命,卻也沒有明顯起色。
以前皇帝每日來請安,總要說點兒什麼。
無非是他為帝王,江山穩固,萬眾一心之類的。
太上皇不愛聽,都沒個好臉色。
後來皇帝仍是常來,卻是請了安就走,一句廢話也沒有了。
外頭的事兒,太上皇也不是全無所知——平公公接了皇帝的棒兒,開始全方位詳細轉述了。
太上皇這心裏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在得知周王已經放棄了奪位,當起了乖順小綿羊,他就止不住地生出了悲哀的感覺來。
平公公雖是個閹人,卻也知道,兄弟和睦,齊心協力,對家族有好處。皇家更是如此。
曆朝曆代的帝王為何都是孤家寡人,無非是權勢動人心,防著這個防著那個,到了最後,都沒半個知心人。
可不防著,也不成。
曆史上多少心大的帝王因此吃了虧,跌在了坑裏?
然而,一事歸一事,太上皇的兄弟們都被遠遠打發走了,京中隻有宗親與他的兒子們。
因有嫡子,更有嫡長子,兒子們個個懂事,並不與長兄相爭,可太上皇又做了什麼?千方百計地攛掇兒子們自相殘殺。
也不知,高祖太宗並先帝泉下有知,可會發怒?
如今,太上皇眾叛親離,子女們知道他還活著便罷了。
至於他活得開不開心,那就不是他們該關心的事兒了。畢竟,他當初為了自個兒開心,叫所有的人都膽戰心驚呢。
衡陽長公主許久不曾進宮了,平公公見她仿佛十分落寞地前來,再想到她與強行搶得的駙馬和離了,心下明了。
大胤重嫡,寵妾滅妻不成,抬舉庶子打壓嫡子更是叫人詬病。
太上皇當初瞧著是對儲君處處挑刺,而對周王多有讚賞,卻沒有被宗親彈劾為難,也是因著他其實沒給過周王具體的實惠。
周王雖是庶出,卻也是兒子,一個不慎,庶孽壓嫡的名頭就真要扣在太上皇頭上了。
太上皇那等在意自個兒的人,自是要盡量避免這種狀況的出現。
可衡陽長公主就不一樣,這是個女兒,隨他寵愛,便是跋扈些,也是率性。
是以,衡陽長公主出宮開府大婚,太上皇很是大方地給了許多嫁妝。
經她的手,分了一些給周王。
衡陽長公主踏進鸞回宮,就想起了皇爹的好來,見著平公公,很隨意地打了個招呼,就去了內殿。
內殿安靜地叫人心慌,太上皇就躺在床上,聽到衡陽長公主的足音,睜開眼來,側頭看了她一眼。
“父皇!”衡陽長公主哽咽地喚了一聲,乳燕投林一般撲到了榻前,細細打量太上皇一番,哭道,“您瘦了許多。”
太上皇說不出話來,隻努力地調動麵部神經,想要笑一笑,卻不太成功,表情有些猙獰。
自太上皇‘病’了,衡陽長公主就沒聽他再開過口,便以為這是後遺症,並不在意。
再加上她心中痛苦不已,急需有個人來傾聽,便哭唧唧地說道起來。
太上皇被迫聽了一會兒姑娘家的心事,越發心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