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台峰,涵虛宮內。
黃鶯掙紮著向顯世仙君求救,“老祖,老祖宗,救命,公子不是我殺的,我從小跟公子一起長大,怎麼會害我家公子?”
顯世仙君其實也明白,這件事屬於蠢婢愚忠,再加上昆侖望舒執事想來嚴苛不容情麵,陰差陽錯造成了意外。
老實說對於錦琅王家,顯世仙君跟他們也沒有什麼深情厚誼,倘若不是在這麼多人麵前,死就死了。
別說死一個王功思,就算是死十個、八個的,他老人家也絕對眉毛都不抬一下。
算你倒黴唄,還能怎麼樣。
但今日不同。
今日顯世仙君剛剛在人前立威,給了昆侖這般沒臉。此時乃是他一生之中少有的榮耀時分,忽然來了這麼一下子,讓顯世仙君怎麼都覺得麵上無光。
就仿佛昆侖根本不在意他顯世仙君就在眼前一樣,怎麼能一點麵子都不顧及。
你們好歹做做樣子,給兩個在現場的昆侖執事一點懲處,也算是說得過去麼。
“慢著。”顯世仙君主動開口了,隨著他的聲音,孔敘剛抬手做了個“止”的手勢,正在拖曳黃鶯的執事們,立刻停下了手。
孔敘剛語氣平平的問,“不知顯世仙君有何指教?”
顯世仙君先是唉聲歎氣一番,“哎呀,指教不敢。不過錦琅王家好歹也是我的入世弟子,這麼多年對我恭恭敬敬,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如今,他們家前途無量的兒郎死在昆侖,我這老祖倘若不聞不問,這樣任憑介立仙君處置,豈不涼了我四海地眾位道友的心。”
孔敘剛冷冷的看著他,不置可否。
顯世仙君是個沒有人搭話,他也能自己說下去的人,“雖然這件事完全是個意外,沒有人想要出人命。你昆侖執事也是在照章辦事,從法理上來說,不算有錯。”
“但拋開此間事實,難道你昆侖望舒執事,就一點錯都沒有麼?”
孔敘剛冷硬的回複,“我望舒執事最重事實,從不拋開事實而行。”
顯世仙君深吸一口氣,兩隻鼻孔都大了一圈,“我那徒孫孩兒,雖然誤用了假靈石,但他身上穿著富貴,一看就像是刻意用之的騙子。為何一定要用如此重器枷鎖,導致那孩子無辜身亡?”
孔敘剛冷冷的說,“騙子穿的豪奢富足的案例,我昆侖能找出數萬案卷。故而,我們從不以服飾識人。”
顯世仙君越發覺得自己被不斷打臉,“即便如此,終歸是你昆侖弟子執法不當,放任侍女拖行人犯,這才導致王功思斃命。說你們個看管不利,總不為過吧!”
這倒是個極為刁鑽的角度,介立仙君為人正直,一時間語塞。
顯世仙君終於找到了一個把柄,立刻態度加倍囂張了起來,“看看,這說明什麼?!說明王功思的死,你們昆侖執事是有責任的,監管不力,致其死亡。至少也是個瀆職之罪。”
“哎,你們昆侖執事瀆職是什麼罪?”顯世仙君說著,一麵用小手指輕輕的挖著耳朵。
介立仙君看著下方依然畢恭畢敬等待著命運宣判的周從濤和馬思德,他緩緩的說,“所謂瀆職,是指因疏忽大意,玩忽職守所導致的傷害和損失。”
“周從濤和馬思德並未疏忽大意,而是由於黃鶯輕語兩個侍女,幹擾執事執法導致意外發生,故而不算瀆職。他二人,無過。”
本來以為此番定要去苦獄曆經一番磋磨的兩個人,幾乎眼含熱淚的再次向介立仙君躬身行禮,“諾!”
這下可徹底惹毛了顯世仙君,“孔敘剛,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仗著自己是昆侖的化神仙君,就故意打壓我四海地?!”
“顯世仙君慎言,孔某不過是依律而行。”
“哼,別給老子來這套。人,是你們昆侖執事抓的;死,是死在你們昆侖執法的過程裏的。今天你要不給我個滿意的交待,就別想這件事這麼結束?”
“那顯世仙君想要個什麼樣的交待?”
“我們這邊死了人,你們那邊得給補償,而且造成死亡的間接凶手,也得給老子踢出昆侖,毀掉功法。”
“王功思是死在自家侍女的拖曳當中,你四海地怎麼處置元凶,還請自便。但我昆侖執事無過無錯,輪不到你們指教。”
“好啊,好啊!”顯世仙君連連點頭,“既然這樣,那就手下見真章吧。我今天就要為四海地討回個公道,如果你介立仙君不給本座這個麵子,那咱們就招量一二,以賭鬥結果為定局。”
“要是我贏了,那兩個臭執事需要廢掉昆侖的功法,逐出門牆!”顯世仙君指著周從濤和馬思德厲聲喝到。
介立仙君孔敘剛則站起來迎戰,“你要賭鬥便賭鬥,我要贏了,就請顯世仙君離開昆侖!倘若顯世仙君贏了,我孔某人任憑處置,但我禦下的執事弟子,不歸閣下發落。”
此言一出,顯世仙君被激得眼珠都紅了,“我就知道,你們昆侖早就看我們四海地不順眼了。這下子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吧。”
“攆我走,也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他們兩個一句接一句,還不等旁人反應過來,居然已經激到了賭鬥的程度了。
其實眾人也都明白,這錦琅王家弟子也好,兩位昆侖執事也罷,都不過是個引子而已。真正的怒火大概在顯世仙君提出破開大陸禁製,平分那三成靈脈開始,就已經埋下了根由。
“哎呀,不至於,不至於。”魂寰三皛仙君連忙勸阻,“這都是小事,可以商量的嘛,哪能因為這麼點事就要賭鬥動手。聽我一言,暫且停停。”
有了三皛仙君開口勸阻,其他人也跟著開始和稀泥,“哎呀,隻是小弟子們之間的失手。補償也好,問責也罷,大家都可以商量的。兩位仙君何必動怒。”
“就是,就是。人死不能複生,這要我說,害死王公子的人不是昆侖執事,更不是那忠心耿耿的侍女。而是那造成假靈石,又給王公子掉包之人啊。”
“對呀,我們不能放過那個騙人導致害命的真凶,反而自家人在此相互內訌。那不就真的親者痛,仇者快了麼?”
這些過來勸和的人才是攪混水的高手,瞬間把矛盾轉移到了那個早就逃之夭夭的假靈石製造者的身上。
氣氛剛剛有些許緩和,卻聽見門口有一個蒼老暗啞的聲音在高呼,“老祖宗,老祖宗,某愧對你的囑托,某罪該萬死啊!”
這,這又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紛紛抬頭轉身,就看見門口有一個身披黑色鬥篷,跌跌撞撞的人,正在往裏麵努力掙紮的前行。
此人走得歪歪斜斜,到仿佛身上被下了什麼禁製一般。
剛剛跨過門檻,腳下無力踩到自己的衣襟上,然後此人向前跌倒。在他前麵正好坐著秦音門的掌門易典聖君,易典聖君伸手去托那人,卻不想在他即將抓住此人的時候,那人猛的往前一撲。
易典聖君就隻抓住了他鬥篷的後裳,一下子就把那件鬥篷給扯了下來。
然後就見一個衣衫襤褸,滿身都是恐怖傷痕的蒼老修士,從鬥篷裏滾落了出來。
那老修士周身都是幾乎露骨的傷痕,遍體鱗傷不說,身上還有不少明顯是反複折虐的痕跡。
“老祖,某罪該萬死!”那老修士對著顯世仙君重重的叩首後,長跪不起。
顯世仙君剛剛還在跟介立仙君吹胡子瞪眼,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這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阿貓阿狗。
“你,你是誰啊?”顯世仙君忍不住問了一聲。
那老修士掙紮著抬頭,“屬下馮勞通,萬死!”
……
……
這個滿身傷痕累累的老修士不是別人,正是被容與特意送到昆侖,然後假托為自己的叔父,被鹿澗門的秦靈墩一路帶著送到了瑤台峰上。
在不久之前,秦靈墩和李信道師兄弟,跟著晏暖他們一同通過傳送陣抵達了瑤台峰的接待處。
但因為晏暖等人搞出來的聲勢太過浩大,以至於守在這裏的執事弟子也慌得跟著他們走了。
等到秦靈墩晃過神來,周圍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兩個師兄弟沒辦法,就也順著晏暖等人離開的方向,慢慢前行。
偏他們這一路都沒有遇到其他巡視和值守的弟子。
其實不是沒有安排人,隻不過在此之前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有人催著要送傳訊劍符,有人司命塔的修士急的火上房的要去報告,還有望舒執事惹了大麻煩需要立刻通稟。
最後晏暖和閔苒這隊人幹脆清了場。
所以等到秦靈墩和李信道師兄弟慢慢悠悠走過來時,竟然一個站崗的昆侖弟子都沒有遇到。
而這條小路又恰好是直通涵虛宮的。
秦靈墩也不知道啊,他還順便帶著輪椅上的“叔父”呢,就順著小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看到了高大巍峨,靈泉環繞的涵虛宮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