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台峰,涵虛宮內。
馮勞通的寥寥數語,仿佛往殿內直接扔了個九重劫雷。
共生玉盤現世了!
這個消息,幾乎瞬間讓涵虛宮內的所有高階修士們失去了往日的端莊冷靜,集體炸了鍋。
如果說,前麵小侍女黃鶯控訴昆侖執事暴力執法,導致四海地錦琅王家的公子慘死的消息,還隻是讓諸位高階修士,各大宗門的長老、掌門等人在閑看熱鬧。
那麼現在,共生玉盤在龍淵現世,且被昆侖三代的首徒蘇子越所契約降服的消息,則是真正的觸動了所有人的利益。
元炁大陸在義理之戰後,當初九大宗門的勢力完全顛覆,除了昆侖因為是劍修,幾乎沒有遺失傳承之外。
很多宗門都損失極大。
像那種徹底沒落,甚至幾乎連傳承都失去的禺門不說。就連通靈門這種大宗,也因失去了門派傳承至寶而淪落到三流宗門的境地。
甚至魂寰和正一道門,也因為有不少長老參與了爭鬥身隕在了厭洲,從此就導致了某種陣符或者符文從世間消失了。
如今,導致通靈門分崩離析,且傳承斷絕的共生玉盤現世了,偏偏又出現了昆侖第三代弟子的手裏。
那麼,當初那些遺失的傳承,究竟是真的因為意外遺失,還是被某些“別有用心”之人,給藏匿了起來呢。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覺得,昆侖會行這樣卑劣至極的手段,來坑友邦的傳承或靈寶。
但,萬一呢。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哪怕昆侖隻是後來因為某些機緣,得到了這些傳承,那麼現在這個傳承的歸屬,應該給誰?!
修真界,向來以實力為尊。
如果不是直接搶奪別家重寶傳承,曆經了幾代波折之後,就算有人機緣巧合繼承了傳承,本家也很難光明正大的去討要。
倘若是符文或者功法這類的傳承,本家宗門多半是提重禮上門,或請個更強硬的宗門作保,摹抄一個副本回歸門派。
但若是宗門的至寶,比如共生玉盤或者慧心筆這種,除了請人來做太上長老或者掌門,也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
蘇子越乃是昆侖第三代的首徒,也是昆侖未來的掌門人候選人之一。他怎麼可能回去做其他門派的長老、掌門?!
真如那個馮勞通所說,蘇子越已經契約了共生玉盤,那就更是沒辦法討要了。
眾人的想法很簡單——共生玉盤雖然不管我的事,但誰知道昆侖這麼多年還有沒有藏匿其他的功法或者至寶。
萬一,有我們宗門的呢?!
這麼一想,屁股自然就偏向了通靈宗這邊。
今天,幫禦古門和司靈門討要至寶,說不得明天就輪到了自己。
就算跟自己宗門沒有任何關係,也總好過讓昆侖一家獨大,便宜占盡了好。
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眾位長老更是齊心協力、眾口一詞的開始幫著通靈宗去說話——哪怕,共生玉盤已經足足消失了三萬年了。
“昆侖一直是我們元炁大陸的領袖,這有名有姓的鎮派至寶,可不能侵占了呀。”
“對,你們昆侖不是說為了守護大陸的門戶嗎?!那怎麼都守護到自己家去了?”
“如果讓自己第三代的首徒去契約了別家宗門的至寶,那跟監守自盜有什麼區別。”
這其中,尤其以禦古門的掌門臨江聖君和司靈門的掌門淩霄聖君最為激動。
雖然哪怕對共生玉盤的所有權,他們彼此之間定然會爭得血流遍地、不死不休。
但此刻,他們卻是齊心協力的一致對外。
臨江聖君率先發難,“介立仙君,您是望舒峰的峰主,也是執掌天下修士司律的領袖。如今你們昆侖三代首徒,竊我宗門至寶,您可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介立仙君孔敘剛為人最是剛正不阿,他冷冷的說,“現在情況尚未可知,方才馮道友所述乃是一麵之詞。一切,都要等事情查明了再說。”
他這個說法,其實原本沒有什麼問題。
可如今這種情況,眾位掌門卻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都默認這是昆侖的推脫搪塞之辭。
淩霄聖君則追問道,“就算是一麵之詞,那我們也想聽聽,倘若事情真如這位四海地的馮長老所述,昆侖又會怎麼處置?”
麵對淩霄聖君的咄咄逼人,介立仙君繼續冷靜的說,“如果沒有殺人爭搶、害人謀財等行為,那一切都會按元炁大陸修真界的規矩辦。”
介立仙君的話音剛落,下麵的議論聲就變得“嗡嗡”直響。
楚藏言心知不好。
按照修真界的規矩,自然是機緣誰得就是誰的。可現在這種情況,直接說出來,卻好像是火上倒油。
果然,聽了介立仙君的話,淩霄聖君發出了怪笑,“哈哈哈哈哈,好一個按照修真界的規矩。”
“我今天倒是開了眼界,堂堂天下第一宗門,就是用這樣巧取豪奪的手段!”
一邊的臨江聖君故意給他墊話,“怎麼個巧取豪奪了?”
淩霄聖君說,“這多明顯啊,每次大戰不都是大家齊心協力,共禦外敵。等到別人家打殘大廢了,他們昆侖在後麵收拾戰場,把各種靈器寶物都藏匿起來。”
“再過了個幾百年隨便丟在什麼地方,又恰好被昆侖弟子撿到了。你猜怎麼著?”
臨江聖君刻意捧場的問,“怎麼啦?”
淩霄聖君用力呸了一聲,“我呸!別人家的宗門至寶,就變成了堂堂昆侖弟子的機緣了。你說妙不妙吧。”
臨江聖君大聲吆喝起來,“哎呦,那可真是絕頂的妙啊。”
這一番話說出來,相當於在昆侖的地麵上,當著各大宗門的麵打了昆侖的臉。
但事關傳承至寶,別說是打臉,就是以性命相博,也能讓人理解。
故而,哪怕臨江聖君和淩霄聖君仿佛凡人間唱念做打一般的造作舉動,周圍各大門派的掌門依然配合的發出了滿堂哄笑。
那一聲聲的哄笑,就仿佛一道道無形的劍氣,紮在了介立仙君的身上。
介立仙君蔚然不動,反而冷靜的問,“諸位哄笑,可是對本座的說法,有什麼質疑之處。倘若有,還請賜教!”
隨著介立仙君的話音落下,周圍的笑聲戛然而止。
在這涵虛宮內的眾人,絕非什麼平庸之輩。能在這裏有張桌子的,無論是從宗門地位,還是自身修為上來說,都是能在整個元炁大陸排得上號的人物。
自然從一開始,就能判斷出事情的是非立場。
能形成這種局麵,乃是諸位長老們揣著明白裝糊塗。
偏生介立仙君性情剛毅,眼睛裏最容不得砂子。既然你們都笑,那就幹脆劃下道來,當麵說一說——到底哪裏可笑,剛剛我的裁決又有哪裏不對!
淩霄聖君卻毫不退讓,“既然這樣,不如大家把話說開了。這共生玉盤,乃是通靈宗的門派至寶,鎮宗之寶,也是我們通靈宗的傳承之寶。這件事,介立仙君不會不知道吧?”
介立仙君點頭,“沒錯,此事在元炁大陸上,可謂人盡皆知。”
淩霄聖君點頭,“很好,既然介立仙君您認了就好。”
接下來,他忽然變臉,厲聲喝問,“既然元炁大陸人盡皆知共生玉盤乃是我通靈宗的至寶,為何你昆侖三代首席弟子,卻私下契約了去?!”
介立仙君依然語氣平靜,“此事真假我們尚不知曉,就算是蘇子越真的契約了共生玉盤,想必也有他的緣故。”
“此刻我等在此爭吵謾罵,毫無意義。不妨等到他從龍淵回來,當麵對質問個清楚。”
淩霄聖君想聽的卻不是這個。
其實蘇子越為什麼契約共生玉盤,以及怎麼契約共生玉盤,他根本不在意。
甚至,就算在淩霄聖君的本心裏,也不認為是昆侖暗藏了共生玉盤,然後偷偷給自家弟子去契約。
理由很簡單,共生玉盤的名頭太大了。
無論是誰契約了,都要經受各方的質疑和爭奪。昆侖就算有私心,也不會用自己第三代首席弟子的前途和時間來賭。
難道昆侖自己的本家傳承還少嗎?!
再說,共生玉盤乃是契約同生本命靈獸的,蘇子越他一個劍修,弄這個東西在自己身上幹什麼!
除非他要離開昆侖,自立門派。
這麼一想,昆侖更不會做出這種自斷根基,任由三代弟子領袖去契約的事情了。
然而現在,淩霄聖君卻要咬死這個點,提前拿到昆侖的承諾——把共生玉盤還給通靈宗。
淩霄聖君往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的看向介立仙君,“如果你們昆侖三代首徒蘇子越,真的契約了共生玉盤,你昆侖又待如何?”
介立仙君剛想回答,卻被參商仙君楚藏言搶先了一步。
楚藏言一直在聆聽著他們相互爭吵的過程,他甚至介立仙君的脾性,因為過於耿直所以往往會顯得鋒芒畢露。
哪怕介立仙君說得都對,也依然會給人盛氣淩人的感覺。
而當前這個場景,哪有什麼對錯,隻有立場而已。
故而,倘若任由介立仙君說下去,怎麼都是昆侖的錯。
楚藏言平日就給人一種書卷之氣,此刻他搶在介立仙君之前開口了,“共生玉盤乃是通靈宗的至寶,這事不假。”
“但我有一個疑問,就算我們昆侖要還至寶,可如今,通靈宗又何在呢?”
這個問題,堪稱殺人誅心。
在義理之戰後,通靈宗因為傳承斷絕,至寶遺失。再加上宗門內部矛盾分歧日益增大,直接分裂成了兩個門派。
以禦獸為主的禦古門,以及以靈鳥靈禽為主的司靈門。它們各自繼承了通靈宗的一部分功法、典籍,但卻彼此仇恨,以自身為正統繼承者,不肯承認對方的身份。
頗有點老死不相往來的味道。
老實說,在今日之前,淩霄聖君和臨江聖君兩個,這輩子加起來說過的話,也沒超過十句。
故而,楚藏言一句——還給通靈宗,那通靈宗在哪裏?
堪稱移花接木,二桃三士的陽謀了。
淩霄聖君和臨江聖君飛快的對視了一眼,雙方的眼中都是壓抑的不屑。
可他們也知道,如今還不到內鬥的時候。
故而,臨江聖君沉聲道,“不愧是書峰首座楚仙君,不過我們禦古門和司靈門怎麼分配宗門至寶,就不勞你們昆侖操心了。”
“當下之急,還是要你們昆侖一個承諾,定然會把共生玉盤還回通靈宗。”
話說到這裏,幾乎把所有的矛盾都挑明了。
再要繞圈子,簡直是褻瀆了各大宗門長老的智商。
參商仙君楚藏言直接挺直了身體,他肅容說,“這件事,我可以代表昆侖向諸位承諾——隻要共生玉盤沒有被徹底契約,那麼我們昆侖一定會解除契約,歸還宗門至寶。”
頓了頓,參商仙君楚藏言繼續說,“這個承諾,不僅僅是針對共生玉盤,也針對任何還依然存在的宗門。隻要是涉及宗門傳承的至寶,我可以代表昆侖承諾,昆侖絕對不會私吞或者侵占!”
這句話一出,各大宗門的掌門以及長老的臉色,都好看不少。
雖然昆侖隻是承諾了宗門至寶,這裏麵明顯不包含一些什麼性格孤僻的某些長老個人的傳承。這依然是一個極為強有力的承諾。
但這個承諾裏,也有一個明確的限定——沒有被徹底契約。
倘若,共生玉盤被徹底契約,無法解除了呢?
對於這一點,淩霄聖君絕不允許昆侖含糊其辭,故而,他立刻追問道,“那如果昆侖三代首徒蘇子越,徹底契約了共生玉盤,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