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談叛亂與騷動(1 / 3)

(1625年作)

為民牧者應當預測國家未來的暴風驟雨。這種風雨一般在諸事不分高下、勢均力敵之時最猛;自然風暴在春分、秋分之際最猛,風暴來臨時總是空穀起陣風,海底湧暗潮,同樣,國家也有類似現象。

太陽也常常警告我們:動蕩近在眼前,

陰謀和暗算隨時會出現。

對國家明目張膽大肆攻擊,謠言四起,人們信以為真,這就是亂世的征兆。維吉爾在敘述謠言女神的家世時說她是巨人的妹妹:

地母因為惱恨天神,

最後讓她出生,

就是巨人科烏斯和凱恩拉都斯的妹妹。

謠言好像是過去叛亂的遺物,其實它倒是未來叛亂的前奏。然而維吉爾所言極是,叛亂的騷動和叛亂的謠言區別甚微,就像兄妹之間,男女之間的差異一樣。尤其當國家最值得稱道、最應深得民心的英明舉措遭到惡意中傷時,更顯得二者的區別不大,因為這就表明嫉妒極大,正如塔西佗所言:“一旦煽起公憤,他的舉措無論好壞都要受到攻擊。”但這並不是說,因為謠言是動亂的征兆,所以製止動亂的靈丹妙方就是應當對謠言嚴封死堵。其實,對謠言置若罔聞往往能最有效地製止。千方百計封殺追查隻有使人們心頭的疑雲長聚不散。

還有,對塔西佗所說的那種服從也要當心:“他們領餉當兵,但對長官的命令仍然樂於議論,懶於服從。”對命令和指示爭論不休,推三阻四,吹毛求疵,就是一種不服管束的行為和拒絕服從的嚐試。如果在爭論中讚成指示的人說話小心謹慎,反對指示的人出言大膽放肆,情況尤其如此。

再說,馬基雅弗利的看法很有道理,君王本應是全民的父母,如果他們自成一黨,偏向一方,那就像一條一側過重而翻了的船。這種現象在法王亨利三世時代看得非常清楚。他先加入神聖同盟要消滅新教徒,過了不久,這個同盟卻反過來把矛頭對向他自己。因為當王權被用做達到一個目的的幫手,而且出現比王權的綱維結紮得更加緊密的綱維時,君王就開始大權旁落了。

還有,明爭暗鬥、結幫拉派明目張膽地進行時,那就是政府威信掃地的征兆。因為一個政府裏要員的運動應當像“初始動力”作用下的行星的運動。按照老派說法,每一個行星在最高動力的支配下迅速運轉,而又在輕輕地進行著自轉。因此,當大人物自轉過猛,如塔西佗所說,“放肆得目無主公”的情況下,那就是眾星越軌的表示。尊崇是上帝授予君王的,所以他威脅著要予以解除,說:“我也要放鬆列王的腰帶。”

因此,如果政府的四大支柱(宗教、司法、議會、財政)中的任何一個徹底動搖或嚴重削弱,人們就隻好祈求天公作美了。不過我們暫且擱下關於預兆的這一部分(隨後可能還有說明),先說叛亂的因素,再談叛亂的動機,最後講根治叛亂的要方。

談及叛亂的因素,這是一個要仔細考慮的問題。因為防止叛亂的最妥善的辦法(如果時勢允許的話)就是釜底抽薪。如果柴薪現成,那就很難說什麼時候會冒出一粒火星燃起一場大火。叛亂的要素有二:一是貧困盛行,二是怨氣衝天。有多少人破產,就有多少人支持動亂,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盧坎對內戰前的羅馬有過精辟的論述:

從此產生了狼吞虎咽的高利貸和驢打滾般的利潤,

從此產生了信譽的動搖和對許多人有利的戰爭。

這種“對許多人有利的戰爭”是一個準確無誤的信號,表明一個國家將出現叛亂和騷動。如果殷實人家的這種窮困和破落與普通民眾的啼饑號寒合為一體,那就要大禍臨頭了,因為肚子作亂是最難平息的。至於怨氣,它在政體裏就像人體裏的體液,是容易蓄燒發火的。君王千萬不可以這些怨氣的正當與否來衡量它們的危險程度,因為這樣就把民眾想象得太理智了,其實他們往往把自己的利益一腳踢開;也不可用他們叛亂引起的痛苦大小來衡量,因為在恐懼大於感情時的怨氣是最危險的。“痛苦有限,恐懼無邊。”況且遇到高壓,激發耐心的東西同樣也能抵消勇氣。然而,遇到恐懼,情況則不然。任何君王、任何國家也不可因怨氣已司空見慣、日久天長,但未造成危險而掉以輕心。固然並非每一股霧氣都能釀成暴風雨,可是盡管暴風雨大多一陣子就風流雲散,但終究會傾盆而下的。西班牙諺語說得好:“繩子臨了一拉就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