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聲極盡喧囂,配合著鑼鼓的吵鬧,讓原本安寧的江南小鎮在此刻突然熱鬧起來,每家每戶的人三三兩兩的組團出去,想要好好的看看到底是什麼人會有這樣的排場。
青衣如畫,靜坐在瓊花旁邊的女子正在擦拭一把不能再普通的琴,沒有繁複的點綴與花樣,也沒有多麼苛刻的用料要求,卻在此刻博得了女子所有的目光。
一年前她突然來到這裏,成為小鎮中一位女先生,奇怪的是這裏沒有什麼頑固不化的人,也從未有人質疑過一個女子如何能夠教人讀聖賢之書,因著她確有才華,反而收到了不少優待。她無須務農,自有青菜與時鮮瓜果送來,那些挑剔的左鄰右舍提到她總是會說“好的了不得呢!且不說多漂亮,便是字畫都不得了呢!”
不過翻來覆去也不過這幾句,小鎮的人古樸的很,說不出來什麼辭藻華麗的成語,可照顧卻是真心的。
“先生,先生!”有個小孩子慌慌張張的從外麵跑進來,柴門被小心翼翼的推開,之後便又是橫衝直撞的樣子,“外麵那麼熱鬧,先生就不過去看看嗎?”
女子淡淡一笑,不曾答話,隻從一旁取了條綠色的帕子遞過去,讓小孩子擦擦額角的汗。
“肖先生,一鳴哥高中了,探花呢!別說是咱們鎮,就算是縣裏也沒有過啊!這可是大喜事呢。”
“是呢,大喜事。”
肖望舒便是女子如今的名字,她風塵仆仆的來到這裏,而後便再也不曾想過離開,甘心做了這裏唯一的先生。若說是為了什麼,卻也想不出,大抵隻是緣分吧。
“先生這樣就完了?旁邊的鎮子都有人一路趕過來聽信呢!我特意趕著頭一個過來告訴先生,誰不知道一鳴哥考了六年都不曾考中,先生來一年他就中了。”
“我朝科舉,三年一大選,說是六年,卻也不過考了兩次而已。我來得巧,算不得我的英明。”
“先生真是沒意思,我出去看熱鬧了,早知道先生還是這樣子,我何必攔著別人過來呢!”把手中的帕子放下,小孩子似是覺得大失所望,徑直往外麵跑,隻是到了半路又轉過身,“一鳴哥喜歡先生呢,如今高中了,先生要給一鳴哥當媳婦兒嗎?”
彈琴的手一震,還好不曾傷了琴弦,她以為此事隻有自己知道,不成想早已經被人看穿。金一鳴,果真是一鳴驚人了,隻是連那孩子都知道,這小鎮怕是沒有辦法再待下去了。她打心眼兒裏喜歡這裏的人,或許隻是想要一份安定的生活,已經有了新的身份,也該是要與過去訣別的,她搬過幾次家,不就是為了徹底忘了從前那些人嗎?
已經有不堪回首的過去,要如何去期盼一個毫無希望的未來呢?
過了許久,直到一首又一首的曲子被淩亂的彈完,心不靜,連琴聲也是聒噪的。
柴門外有人在張望,隻是從她的角度看不真切,那人遠遠的問道:“請問肖望舒先生可是在這裏嗎?”
“何人尋我?”來人的口音隱約是京腔,她熟悉的很,心頭不受控製的一顫,卻隻能平靜的提問。
“那便是了,小的先進來了。”來人停了一下,見她不曾反對,才推著門幾進來說道:“小的是國子監的人,皇上聽聞這裏出了位探花,特意讓小人過來看看。”
皇上?熟悉的人卻是陌生的稱呼,她並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應對。安王府中那個病怏怏的景月已經消失無蹤,送信的人連喪禮的細節都給自己說的清清楚楚,給活人辦喪禮的,這又不是頭一回。隻是有些人,躲了一輩子,還是躲不開嗎?蝸居在小城之中,天高皇帝遠,就算是有意留心,也未必會聽說,沒想到會突然被人找上門來。
“請坐。”努力鎮定,她微笑著給來人搬過去一個竹凳子,事情的前因後果還不清楚,現在下結論還是太早了。雖然笑容已經很是僵硬,卻還掙紮著要弄出雲淡風輕的樣子,“不知道閣下來此是為了何事?”
那人趕緊從她手中接過凳子,連擺放的位置都很是講究,近一分擔心褻瀆了人家,若是遠一分又擔心自己不夠尊重。
“先生客氣了,不必緊張,並非是什麼大事,不過是皇上覺得奇怪,讓小的過來看看就是了。哦,對了,探花郎許是還不曾提起過吧?殿試之後,皇上私下見了探花郎,他說自己在一個小城之中,沒有什麼出名的先生,又離不開家,之所以能夠高中,是因為鎮上來了一位女先生,皇上聽了很是好奇,不知道先生是何方神聖,直言到先生是高人,所以讓小的來拜訪一下。”
原來不過是為了金一鳴的事情啊,還以為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大人客氣了,是他自己造化,我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哪裏能夠擔得這樣的名聲呢?既然他已經高中,想來縣城中也定是會重視這裏,日後別的先生來了,自是望舒該離開的時候。”
“先生為何這麼說呢?皇上可從來都沒有這樣要求先生的意思呢。皇上親自給先生寫了信,讓小的給捎過來,還說先生若是並不覺得唐突,想要回信便讓小的帶回去,若是覺得不好,讓小的空手而回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