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苑的生活平淡如水。轉眼就到了三師兄楓和四師兄殷秀下山的日子。
竹苑的規矩,滿十八歲便可以下山了。
他們自是不願離開的。離開了竹苑,便等於踏進了三國爭霸的戰場,誰都知道會是怎樣的命運。但無奈,各自都有各自家族的使命。能被送到竹苑的,必不是平凡人。縱然不願,也必須下山。
下山的儀式上,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奉完茶,三師兄四師兄相互抱拳,朗聲道:
“在下慕容國上官相國之子!”
“在下軒轅國南宮將軍之子!”
“幸會!保重!”
說完,兩人對師父拜了三拜,便出門轉身下山了。
我分明看到他們眼中的男兒淚,隱忍著掙紮著沒有掉下來。
身份已經表明,命數如此。
生來便是對立。他日,必定敵對,既是對手,見麵說聲幸會再正常不過。
可偏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弟,難免掛念對方,一聲保重,聽來讓人心酸。
保重?如何保重?踏進這三國爭霸,就沒有人能掌控自己的命運了。各為其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連退出都是奢望。背負著家族的使命,如何能夠退出呢?
忠、義,終不能兩全啊!
前廳眾位師兄們神色各異,但都不太開心。離別是山上最讓人傷心的事。獨獨離別也就罷了,偏偏要出去麵對這樣的人生。他們的悲傷除了為三師兄和四師兄,也為自己。每個人都要麵對,每個人都逃不過。再掙紮,再無奈,皆逃不過一個命數!
師父麵無表情的坐著,眉宇間暗含著擔憂。畢竟都是他一手帶大的徒弟啊!下山後必然逃不開各為其主,自相殘殺的命運。對於嘔心瀝血培養出他們的師父,又是多麼的殘忍啊!但身為竹苑的傳人,他也有他的使命。要在這三國爭霸的環境中保全竹苑,他也隻得如此。
君無站在我旁邊,低著頭,也不說話,隱忍著難過。我大約猜到他是軒轅國的人了。這孩子無比單純,心裏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了。
我有些不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雖然知道起不了什麼作用,也就隻能如此安慰他了。
他已經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了。我不過隻比他大一歲而已。如今,身子已不如他高,手也自然沒有他大。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倒像是哥哥安慰妹妹一般了。
“九師姐,我沒事,不要替我擔心!”他衝著我笑,露出白白的牙齒。
他的手卻在微微顫抖。我不禁心疼,說到底,他不過還是個孩子啊。竟然也要背負那麼多。
師妹,隻是看著三師兄離去的背影,不住地流淚。三師兄一向愛慕雨恬。看來她也不是沒有任何回應的。隻是,二師兄若塵、三師兄上官楓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哪一個人會更重一點呢?
我感覺到被注視,是若塵。他的眼神還是如舊,清澈如舊,深情如舊。
看來他還是把我當成原來的竹雅馨。可是他不會知道,原本的竹雅馨早已不在了。
對了,是時候該跟他說明白了。或許我本不該瞞他。
晚上,約了若塵在竹林見麵。
他並不看我,隻是拿出一支碧綠的玉簫放在唇邊。竹林裏回蕩起悠揚的簫聲,伴著竹風傳到我心底。簫聲中仿佛藏著無數難解的心事。林間竹葉輕顫,似在和音。
月光下,他的側影映在地上,孤寂、蕭索。
我知道他在思念一個人,深情的思念著,思念著一個已經消失,再也不會出現的人。而我,占據著這個人的身體。
心忽然痛了起來。一陣壓抑,一種深沉的悲涼從心底湧起……
若塵……
“竹雅馨已經不在了,三年前就已經不在了。我隻是占據了她的身體的一個遊魂。我不是她。”我狠了狠心,還是告訴了他。
他停止吹簫,神情並不是很驚訝。了然中透出一種沉痛的悲傷。
我開始後悔告訴他真相。還用我說嗎?若塵,原是個心思細膩到極致的人啊!我的坦白無異於在他的傷口上又灑了一把鹽。
“……”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似乎說什麼都是多餘。
細看他,頭發略微有點濕,想是下霧了,幾縷劉海也仍是半幹不濕的掩映在眉間,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烏發的掩映下,越發顯得如白水銀盛黑水晶般剔透清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