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遣竹仆收拾東西，回到前山。
前一日沒有睡好，翻來覆去總是難以入睡，人也顯得沒什麼精神。
說實話，真的很不放心君無就這樣一個人回去。但是，又不敢陪在他的身邊。怕我給的傷害會更大。很矛盾。
來到前廳，師父獨自一人靜坐著。
三年不見，他明顯蒼老了許多。親手調教的徒弟們大部分都下山了，很有可能在互相廝殺，他怎會不擔憂？原本我對他是有很多不滿的，因為他之前對我的態度。但此刻，所有的不滿都消失了。他是個慈愛的師父，否則不會如此為徒弟們擔憂。其實我早該釋然的，我占了他徒弟的身體，他對我這樣已經很算不錯了。
我向他行禮：“師父，徒兒出關了。”
他看向我，眼神有些空洞：“你是不是要下山了？”
“是的。”
師父的表情有一些痛苦：“終於到了這一天了。殺戮的終止仍免不了殺戮啊！雅馨，你怎麼看？”
“統一是必然的趨勢。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三國混戰數百年，必然要走向統一。數百年，各國國君為了自己版圖的擴張，不斷挑起戰端，紛戰不止。君王的野心帶來的是戰士屍骨遍野，百姓流離失所。青壯年勞動力都被征兵，不事生產，百姓的生活水平怎麼會提高？惟有統一，才能讓百姓安心生產。至於殺戮，在所難免。一時的殺戮，換百姓幾百年的和平生活，也算值了。”
“那戰俘呢？”
“殺！”
師父十分驚訝：“殺？”
“對！對待戰俘無非四種：放回、收編、囚禁、殺。若是我，必然選擇第四種。”
“為何不考慮收編？”
“如今尚處於冷兵器時代。”怕他不明白，我又補充道，“冷兵器時代就是說主要作戰工具是刀槍等冷兵器。”
“對於冷兵器的使用有一個最最關鍵的的因素――那就是人。冷兵器時代戰爭中取勝的絕大多數都是占有人數優勢的一方。若然開戰，戰俘人數必不在少數。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那些來自不同國家地區的外來人員不可沒有戒心。一旦如此眾多的戰俘暴亂，拿起武器進行對抗的話，其重新征服的難度可想而知。而且，對自己一方的軍心也會有影響。收編不得，更不要談放回了。”
“那囚禁呢？”
“亦不可！我們斷不會有這麼多人力和糧食。看守囚禁的戰俘需要大量的軍隊。對於我們自己的戰鬥力是一種削弱。更重要的是，我們斷不會有如此之多的糧食。打個比方：假如一個人一天要兩斤的糧食，十萬人就是二十萬斤，在加上運輸人員的糧食需要，一個十萬人的軍隊一天消耗的糧食可能需要高達三十萬斤。軍隊需要消耗的糧食對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是巨大的負荷。何來的餘量養戰俘呢？”
師父長歎一聲：“想不到，你居然想的如此通透，竟比為師看得開些啊！為師考慮的不如你長遠啊……”
師父，你不是想的不如我長遠。想必你早已想明白，隻是心懷仁厚，悲憫天下蒼生啊！
我也並非考慮長遠，有太多史實放在我麵前。秦統一列國，其功勳卻讓後世稱頌。過程卻也叫人不寒而栗。長平之戰白起坑殺趙國四十萬戰俘，一戰定乾坤，雖然沒有即時滅掉趙國，但已經將趙國推向了亡國的不歸路。白起也因此被冠上了永世罵名。
苦笑一下，這樣的罵名，我是背定了！後世功勳，就留給那個我輔佐的皇帝吧！不知為何，眼前竟飄過一片明黃。君無？
搖了搖頭，不能總被那個夢左右心神啊！
師父盯著茶杯出神，久久，低語一句：“遇見他們，下手快一點，不要讓他們太痛苦。”說完，離開前廳，往後堂而去。那背影竟隱隱有些佝僂。
我看著師父離去的方向，眼中一熱，為了天下蒼生，他決意犧牲自己的徒弟們了。
我真的下得了手嗎？我懷疑！
回到自己的竹廬，竹仆已經將一切都收拾好了。
思緒有點亂，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山上的氣氛變得好壓抑。也許是時候到了。多麼無奈的命運啊！
若塵坐在我房中。
“二師兄。”
他熾熱的眼神看得我有些不安，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
“雅馨，你憔悴了……”淡淡的話語，卻讓我幾乎落下淚來。
忽略心中的悸動，我問道：“師兄如何知道我今日出關？”
他看著我，眼中清澈如水：“並不知道，隻是每日過來看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