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偷藥
謝泓回到玉明殿的時候,寢殿裏早就熄了燭火,像他這樣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過活,當然沒有辦法像皇兄謝淵那樣,備受父皇的器重和寵愛。
雍帝謝池時年四十有一,膝下四子,長子謝淵十九歲,尚未及冠,乃正宮皇後周氏所出,既是嫡子又是長子,所以從出生就被立為太子,寄予厚望。
皇次子和三子年幼早夭,所以謝池膝下真正長大成人的幌子隻有太子謝淵和四皇子謝泓。
謝泓生母劉氏不過正六品寶林,位分不高且出身卑微,謝泓六歲前隨生母悄無聲息的生活在闋宮,而劉寶林在謝泓六歲時又因得罪當時的寵妃而被謝池下令賜死,直到手底下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司賢良前來奏稟,謝池才想來他還有這麼一個被他遺忘了六年的兒子,便又隨手將謝泓打發給了當時尚且無子的李昭儀。
謝泓取了打火石,自己將書房的燭火重新點燃,桌角茶杯中的“春潮帶雨”已經徹底涼透,他還是端起來喝了幾口,燭火晃晃,少年本是明朗的五官,朦朧之中似乎多了幾分堅毅的味道。
細數他這些年的奔波,出闋宮進北苑,出北苑又入佛寺,哪裏都不是他的棲身之所。
父皇近年的身體越發的不濟,數月未曾早朝,且皇兄監國日久,原本陳貴妃將他從佛寺召回認為養子,是想要與那周皇後一決雌雄的……
不料數月前陳貴妃被太醫診出有妊,那他這平白多出的“便宜兒子”是死是活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在佛寺的時候皇祖母就囑咐過他,他畢竟是皇子,無論再怎麼韜光養晦總是要回到長安的,是過安生日子還是……,如何取舍就看他自己的個人造化了。
身後的書架上滿滿都是書,謝泓看似隨意地從中翻出一本誌怪雜談《博物誌》,裏麵夾著一張雍朝的山河堪輿圖,雍朝以鬆嶺寧江為界,與北方的翟國劃江而治。山河堪輿圖被小心謹慎的打開,整個雍朝的版圖躍然於謝泓眼前,西邊的山嶺,東邊的江海,北方的北翟,這就是當今的整個天下。
可是他的目光卻牢牢的鎖定南方那片尚未開化的土地,那裏是崇陽!
不知是不是對那晚的事有所察覺,梁吟近幾日一直被姥姥關在洞穴裏修煉,作為整個寒蛩族百年難遇的奇才,她原本是最有希望能夠修成人形的,卻被墨蛉那個愣頭青搶先一步,梁吟心裏其實嘔得很。
眼下的寒蛩族,不若別族群興旺,人丁稀少,一族的老弱病殘,全靠姥姥這些年的苦苦支撐,族中新一輩中子弟中,隻有她天資最盛,自出生便可修行“稷傾”之術,所以她從小被寄予厚望,由姥姥親自教養,父母都甚少見。
按說寒蛩族的姥姥嚴苛峻厲,本該教出個規規矩矩的大家閨秀,偏巧梁吟又是個性子野的,哪怕自小受過不少責罰,她還是那般肆意妄為無拘無束的性子,宛若一個假小子,甚至將闋宮中其他族這一輩的兄弟都納入麾下,雖然眼下是沒有多大的用處,但規模卻不容小覷。
梁吟有些幽怨的念著那一個個拗口的音符,果然人美就是要比別人多承擔幾分負累,當其他同齡的夥伴在禦花園或者上林苑蹦躂快活的時候,她就隻能被關在洞裏記這些曲曲調調,什麼來獻南音奉正朔,什麼俯伏拜表賀至尊,她剛剛才背下一篇盛世頌歌,想起還有那些秦霸周衰古官廢,下堙上塞王道頗的哀曲,她就滿腹的仇怨。
想起前幾天在禦花園看到的謝泓,梁吟就胡思亂想開小差。
原來他叫謝泓,是雍朝的四皇子,難怪在北苑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氣宇宣揚,風度非凡,原來竟是皇族,天生自帶造型光環。
他是個心善的小哥哥,那年禦花園因故失火,花木盡燃寸草不留,所以姥姥不得已帶著全族去北苑覓食避難,在北苑那大半年,她天天晚上躲在綺蘭殿的那張大床底下,雖然他吃的也不是多麼好,但是他每天晚上都會分一點食物扔到床底下。
梁吟每天晚上吃完美食,都會歡天喜地的唱一晚上,都是白日裏姥姥硬逼她記下的歌,有他在,倒是那些宮商角徵羽也顯得不那麼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