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是那種克己自律的人,對別人的要求也很高,他們總是在觀察別人的行為並做出評價。同時,他們很關心我應該做些什麼,應該怎樣去為人處世。我雖然是個女孩,但是他們並沒有因此降低對我的期望。當時,我覺得父母對男孩女孩一視同仁的做法是理所當然的,長大後才發現隻有很少的父母能做到這一點,更何況那是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
父母當初以為他們可能無法生育,婚後第8年(1952年),我姐姐出世了。父母給她起名叫克拉拉·霍爾(和我母親摯愛但又早逝的生母同名)。他們當時以為這可能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孩子了。父親經常誇姐姐漂亮,長得像他。父親喜歡姐姐,因為她對於一些經典名著手不釋卷;母親也因為姐姐富有創造和藝術天賦而高興。雖然姐姐不像母親擅長畫畫,但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姐姐就顯露出寫作的才能。8歲的時候,她寫的詩歌獲了獎,從此以後她便筆耕不輟。母親說姐姐身上具有藝術家的潛質,也有著藝術家的性格,因為姐姐性格暴烈,甚至有點兒桀驁不馴。也許是因為母親和姐姐都富有創造的激情,也具有恣意妄為的秉性,所以多年以來,兩個人在很多問題上屢有衝突。
弟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男孩,母親生他的時候經受了痛苦的難產。他和父親同名,叫約瑟夫·泰裏四世。他體格健碩,酷愛運動,不管是什麼運動,他都能玩得像模像樣,令父親非常自豪。弟弟也很有創作才華,在小學時他就成了漫畫家,每周都會創作連環畫作品。他的作品充滿了想象的張力,裏麵有很多白冠雞,他經常把這些作品展示給自己的同學們欣賞。這些作品不僅有趣而且富有創意,母親很是喜歡。不過,弟弟對功課可不太感興趣,在他進入青春期以後,他和父親經常為學習爭吵,這似乎成了家裏固定不變的一道風景線。
我是家裏的老二,父母給我起名叫卡拉·卡雷頓①,沿用了祖母的名字。我在任何方麵都沒覺得自己特別聰慧或是富有創意。有一個周日,我在教堂裏得到了一個杯托,上麵寫著這樣一句話:“你的天分是上帝給你的恩賜,你的成就是你對上帝的回報。”我早就想好了,我獻給上帝的回報就是要讓父母高興。我把這種想法當成信念,而且將它奉為座右銘。
為了讓父親高興,我用功學習,而且總是名列前茅。為了讓母親高興,我成了家裏的協調員,隻要家人發生了矛盾,我都會仔細傾聽每一方的意見,對爭執的雙方表示充分理解,並想辦法化解矛盾。為了讓父母兩人都高興,我表現得聽話、勤奮、樂觀,值得信賴。但有些時候,我發現不管怎麼努力去做,自己仍無法讓父母滿意。在姐姐和弟弟看來,大多數時候我隻不過是一個讓人無法忍受的和事佬。
父母做任何事都力求完美。父親是一位有才華的老師,也是一個真正的學者。對於他而言,做學問並不隻是一種謀生手段,還是一個自我提升的過程。母親是一位別具一格而且才華橫溢的藝術家,但大多數時間裏,她都無法靜下心來作畫,而是把心血和精力都用來照顧我們這些孩子了。父母對我們的期望很高,有時候我們甚至感到這是一種壓力。在成長的日子裏,我既怕失去他們,又怕讓他們失望。
母親想讓每個孩子都學會一種樂器,所以我開始學鋼琴。盡管我學琴的初衷是滿足母親的心願,可是學習音樂的樂趣以及把曲子越彈越好的過程讓我沉醉,所以我一彈就是幾個小時。我喜歡彈琴時的那份激情與細膩,在美妙的音樂聲中,似乎有一種冥冥的力量和我在對話,幫我緩解恐懼、疑慮和夢魘。多年以後,有人問我最喜歡哪個作曲家。“貝多芬”,我脫口而出,因為每當我感到心神不定的時候,就會彈奏他的樂曲。“為什麼不是莫紮特呢?”對方又問道。我想了想,這個問題問得好。莫紮特的音樂美妙動人,如同天籟之音,超凡脫俗。雖然從他的音樂中我能得到靈性的啟示,但是聽不到一個凡人內心的掙紮。相反,在貝多芬的音樂中,我能聽到憤怒和恐懼。貝多芬的音樂雄渾蒼勁,它之所以吸引人,正是因為你能在其中聽到人間的苦痛,能夠感受到凡人的氣息。
通常父母對子女心中的這種恐懼、不安和疑慮並不敏感,也許是因為他們有過類似的感受吧。我的父母堅忍克己,而且希望我也能和他們一樣。為此,我隻報喜不報憂,從來不向他們訴說自己心頭的恐懼和不安,隻說那些能讓他們高興的事。我記得我們總是在搬家,在第五次搬家的時候,我轉學進了北卡羅來納州的一所高中,當時我正念高三。我想念自己的朋友,他們都在加利福尼亞州,北卡羅來納州對我而言,則是另一個世界。當時我轉入的是達勒姆市的查爾斯·E·喬丹中學,這所學校學生之間幫派眾多,要想擠進某個幫派確實很難,為此我哭了不知多少回。父母無法體會這次搬家對我意味著什麼,他們依然對我有著毫不含糊的期望:我的鋼琴課和學校功課都不準打折扣。記得那一年我第一次把成績報告單拿回家的時候,上麵有7個優、1個良,但父母提醒我應該有能力拿全優的。第二個學期,我就乖乖地拿了全優。
我們之所以頻繁搬家,是因為父親在學術上成就越來越大。他先後在得克薩斯大學、康奈爾大學、耶魯大學、斯坦福大學和杜克大學任教,他在休假年①期間還去了倫敦政經學院和西非的加納大學進修(最後,他成了美國聯邦上訴法院第九巡回審判庭的法官)。因此,我曾在紐約州、康涅狄格州、加利福尼亞州上小學,在加利福尼亞州和英國上初中,在非洲、加利福尼亞州和北卡羅來納州上高中。在搬家的過程中,我對生活的變動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我總是班裏的插班生。作為插班生,我特別急切地想融入班級,急切地想得到大家的認可,急切地想交到朋友。那些年,我一直留心母親舉辦的各種聚會,那些聚會很受歡迎,而且都是主題聚會。母親總能向客人提出得體的問題,並且善於聆聽他們的回答。我也在潛移默化中學會了這一技巧。一些朋友回憶說,想當年,我經常把他們“堵”到牆角進行“逼供”。結果我發現,不管是孩子還是大人,都喜歡別人向他們提問題。他們喜歡自己受到關注的那種感覺,當有人在一旁傾聽時,他們的感覺會更好。借用這種方法,我交到了很多朋友。多年以後,我頻繁地更換工作,我發現這也是非常好的一種管理方法。通過向他人提問,你不僅對別人表示了尊敬,而且通過聆聽,你也能迅速擴大知識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