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男孩……恭喜……”她猶豫著,似乎有難言之隱,但還是勉強擠出笑,“請等待下,還有一個……”
說完,她便匆匆抱著孩子走了。在轉身的瞬間,白嘉誠看到了她懷中的嬰孩。那孩子安靜異常,一雙眼睛卻微微睜開,似乎在瞬間與他對視了,接著,那小小的嘴角牽出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
這會麵很是短暫,幾乎是轉瞬即逝。
白嘉誠卻呆住了,護士已經跑的不見蹤影,他還愣在當地,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那孩子,在對自己笑嗎?
難道剛才的哭聲,以及笑聲……都不是幻覺?
他一個趔趄,跪在了地上,不斷回想著剛才的細節。
可是……
可是又那樣的不真切。
隻有那雙半寐的眼睛,以及嘴角所露的笑容是如此清晰。
那稍縱即逝的畫麵定格在腦海當中,被深深烙印到生命裏。
一個年長的護士將他拉起來,他才緩過神來。
“大夫……”他有些恍惚,就像做著夢似的,“您這裏接生的孩子,有出來就會笑的嗎?”
“您說什麼呢,小孩子一落生都是要哭的嘛,怎麼會笑呢?又不是怪物。”護士笑著說。
“怪物……”
白嘉誠品味著這兩個字,似乎裏麵孕育了無窮滋味,良久苦笑一聲,“怪物也行啊,至少給我白家留個後……”
他喃喃自語,不禁望向了外麵漆黑的天空。
那時候北京城裏還沒有現在這麽多的車與工廠,夏日的夜空,繁星似錦。白嘉誠卻無心欣賞,那些星星就像冥冥中有無數雙眼睛,滿帶冷漠看著他這苦命的人。
“您可別瞎說,今天這日子……不好。”那護士擺擺手,一臉忌諱的神情。
“哦,怎麼了?”白嘉誠見那護士上了幾分年歲,應該是懂得不少老理忌諱吧。雖然這裏是正規的大醫院,但對於白嘉誠這樣被逼到尋找陰陽先生看宅求仙的人來說,已經沒什麼不可信的事情了。
護士神秘的說:“今天鬼節,生小鬼,見血可不好……”
“啊!”
白嘉誠不禁一冷,就在此時,眼前猛然一亮,整個大廳驟然間一團雪白。
他腳一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幾秒鍾後,窗外有雷聲遠遠響起,如同巨大的鐵軸在緩緩滾動,碾壓著夜空中無數星辰,發出低沉的聲響,由遠而近。大廳中的玻璃一起咯咯作響,像白嘉誠一樣顫抖起來。
夏天的雨來得就是如此突然,幾分鍾前還能看到明亮的繁星閃爍,此刻就忽然烏雲壓頂,下起了一陣暴雨。
“鬼節……?”
他又看看表,分針已經指向了十一。
“還有一小時,就要到了。”
護士也看看表說。
“啊……這麼說……”
他緩緩呼了一口氣,“還沒到……”
“是啊,沒到沒到……”護士也意識到了自己失言,眼前這個男人明顯已經心力交瘁,再受不了半點驚嚇。
她安慰了幾句,匆忙離開了。
窗外大雨滂沱,整個大廳隻剩下了白嘉誠自己,他已經沒有力氣支撐身體,索性躺在椅子上,就像火車站的流浪漢。
“鬼節,那孩子會不會體質很差……還有一個,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了,能活多久……老天爺,您哪怕給我留一個也行啊……”
那一夜,他做了很多夢,但又似乎什麼夢也沒有做。隻是總有嬰孩在耳邊啼哭著,嘹亮的哭著,然而卻不帶半點哀傷,似乎隻是在宣告著自己到來。
一次又一次宣告著,我來到整個世界了。
一次又一次……不斷重複著。
到來,以及離開。
渾渾噩噩時,忽然耳邊傳來一聲輕笑,一個小孩甜甜的聲音響起:“爸爸。”
白嘉誠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水白色的床上,環顧四下,牆壁,房間,還有身邊的簾子都是白色的。
他正搞不清狀況,一個護士拉開床簾,見他茫然望著自己,笑著說:“您終於醒啦,昨天您太過勞累,昏過去了。”
“……我妻子呢?”他問,“還有我兒子……”
“您放心吧,母子平安!”
白嘉誠有些迷惑,補充問道:“兩個,還是三個?”
小護士笑了起來:“您妻子,還有您的雙胞胎兒子,都平平安安。”
“啊……”
白嘉誠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感歎,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麵對。
現在有句很流行的話:如果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那麼就微笑吧。
白嘉誠一點也笑不出來,他隻是簡單的感歎了一下,隨即沒了表情。
兩天後,他見到了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