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 臨淵月華(1 / 3)

白翌辰渾渾噩噩閉上眼睛,然而墨叔的音容笑貌竟然愈加清晰。他以往覺得那笑容如同帶毒的酒,閃爍著令人迷醉卻不敢靠近的蠱惑氣息。

而今回憶起來,卻如傷口上撒下的鹽,痛的無影無形,滲入血肉,一直折磨到心裏。

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還要一次次刁難我,一次次在我無法控製的時候封住我的騰根,在我身處絕境的此刻,豁出性命來助我……

為什麼我現在……才會想到你的好?當真是人近將死,其言已善了嗎?

“不!”

他忽然想哭喊出聲,“你這狡猾的老狐狸!這些事到底有什麼可隱瞞?我明明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啊,我就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而已啊,你寧可死,也不願直麵告訴我!這很難是嗎?”

沒人可以回答他的呼喊,周圍隻有黑暗,耳邊風聲呼嘯。

白翌辰感到自己竭盡全力的哭嚎出聲,以這種方式來發泄內心的痛苦和憎恨。甚至,有一種他不肯承認的情感,在心底劈砍著,將這顆已經破裂的心,更傷的七零八落。

那是一種,名為愧疚的感情。

一幕幕過往浮現在眼前,他忽然覺得累,身體就像被抽去了所有骨頭,連被咬傷的右臂也覺不出痛了。不禁蜷縮起身體,如同一個縮進殼的蝸牛,風聲漸漸小了,然而蟲鳴聲卻連綿不絕,在這已過的夏末,新到的初秋時節,它們自得其樂地哼唱生命最後的音律。

白翌辰感到自己躺在一片濕冷當中,不時有水滴點到身上,臉上,已經扯爛的襯衫很快就被浸透,貼在身上黏黏的,令人很不舒服。

冷冷的水不斷在臉頰上積滿,隨即滑下,留下一道長長的癢癢的痕跡。

“墨叔……”

良久,他感到力量恢複了些許,不禁脫口念著。

周圍除了不時出聲鳴叫的小蟲外,一片寧靜。

“老然……城隍大叔……有沒有人在?”

意識,似乎逐漸清晰起來。

已是初秋,潮氣大的夜晚帶了些許陰冷。白翌辰感覺自己好像是跌在一片草叢當中了,皮膚所觸之處都是帶著露水的長草,柔軟的草葉刺著他滿布傷痕的身體。

手腳有些麻木,他試圖動一下,卻頓時像被千百根小刺在肉裏亂紮一樣。他不得不放緩了動作,慢慢適應著恢複知覺。

碩大的圓月仍舊掛在半空中,白翌辰側過臉,模糊的淚眼將本就明亮的月又染出一圈光暈,仿佛整個天空都是這月亮所有,它的光芒所照到的,不能照到的,皆要臣服於它的帶有魔力的光暈之下。

月,本來就是黑夜中的神明,若不臣服於它,難道還要甘願墮入永恒的黑暗中嗎?

白翌辰胡思亂想著,忽然一種衝動令他強迫著自己移動身體離開濕冷的草叢。

起身的時候,手卻碰到了一個小包,借著月光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小書包。本來在虛街混戰的時候就不知道掉到哪裏了,沒想到被丟出來後,它竟然會在身邊。

他此刻不方便打開拉鎖,便用尚沒受傷的左手按壓了一番,竟然摸出裏麵有一個細長形狀的東西,頂端帶著小鍋,毫無疑問,這是一杆煙袋。難道出虛的同時,城隍的金煙袋再度跟著自己跑出來了?

他不禁又驚又喜,立刻將小包套在左手腕上。

“老然,你在不在?”

他一邊低聲呼喚著,一邊試圖從草窩裏爬到明亮的月光下。

他覺得自己像一條冷血的蛇,在樹影斑駁當中緩緩遊走,分明對周圍任何事物都報以忐忑與警惕,但是仍舊渴望著溫暖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