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聖女果
時光如箭,飛逝如電,盛夏三十二歲的時候,她與美麗服裝廠簽的十年勞動合同到期。美麗服裝廠不再與她續簽,給她一紙公文通知,盛夏失業了。媽媽的處長同學已經退休,沒什麼人可以幫她,她隻能孤軍奮戰。
一個無業遊民,還未婚,還大齡,這日子過的,真是悲催。但盛夏依然鬥誌昂揚,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在附近學校的操場跑上一個小時,然後去市圖書館學英語。下午上網找工作,投簡曆後在麵試本上登記在案。間隙中,還要去相親。以前單位不好不好找,現在沒有工作更不好找了。
美麗服裝廠於盛夏有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以前騎驢找馬,總是有比較,有依賴。也許就是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影響了盛夏的臨場發揮,一旦斷絕後路,破釜沉舟,便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半年後的一日,盛夏接到電話,說盛夏可以下周來上班。盛夏想起這是上周剛麵試的,是一家小私企,做童裝外貿的,公司也就十幾個人,應聘的儲運操作,工資一千五。盛夏很猶豫,私企很累的,經常加班加點,工資還不高。但終於麵試成功了,曆經九九八十一難。盛夏心裏其實已經決定了,但嘴上卻說考慮考慮,明天回複。
在私企工作,就意味著被壓榨的沒有一點業餘時間。盛夏的全部時間都投入到了上班中。坐公交車來回就得三個小時,上班從上午九點到下午六點,中午隻有一小時吃飯時間,但盛夏從沒有六點準時下過班,每天都加班,最早也得七點,最晚到半夜12點。工作量極大,幸虧盛夏是熟手,還能做到應付自如。但好象一到快下班,就突然冒出來好多活。就算工作下班前幹完了,大家都不走,你也不好意思先走。公司管理嚴苛,工作出錯根據後果扣相應的錢,就連說錯話還要扣錢。公司老板信奉:客戶就是上帝,隻要客戶有要求,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於是公司規定,不能說“不可能”,誰說誰就把一塊錢放到前台的儲蓄罐裏,連老板、老板娘也不例外。管理嚴,逼著自己對自己嚴要求,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但盛夏覺得自己廉頗老矣,隻想找個比較安逸的工作。工作兩年後,出於各個方麵的考慮,盛夏辭職了,又加入找工作的大軍中。
此是初夏,正好是下水果的時候,盛夏今年愛上了這種說水果不是水果,說蔬菜不是蔬菜的聖女果。人年齡大了,口味也奇怪起來。用清水一洗,再用食用堿泡上十分鍾,最後用清水洗淨,就可以吃了。酸甜爽口,汁濃香滑,非常好吃。聖女果,聖女果,我這個聖女不知何時才能找到真命天子,修成正果?
吃完聖女果,盛夏打開衣櫃,想找下周麵試穿的衣服。忽然一眼就看見那件白色真絲緞的連衣裙,她隻在登記那天穿過一次,就連同記憶一起塵封在衣櫃裏,任上麵落滿灰塵。盛夏看著它,千頭萬緒如千絲萬縷一樣不知如何理清。絲是相思,隻是相思太苦,不如相忘於江湖。不去觸碰,仿佛掩耳盜鈴似地,心裏好象就不會真的痛。真絲緞,這名字起的好,真實的相思斷裂了。橫也思來豎也思,可是一旦斷裂,就是十年的空窗期。這一分手,那叫一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寂寞的時候,她不是沒有想過李夏川,想念他的笑,他的好,他的惱。盛夏經曆了漫長地找工作和找對象的挫折後,對人對事的容忍度提高了,沒那麼完美主義了。“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我了。”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光陰的故事它改變了一個人。但無論怎麼變,她的內在的核是千年不變的,所謂萬變不離其宗。
她想如果那天她和李夏川那天登記了,現在會怎樣呢?日子過得會比現在好嗎?她連讓人說錯話的機會都不給,實在是太苛刻了。水至清則無魚。就像大海,寬容地容納一切汙水、臭泥、爛木、髒沙,才會生長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海洋生物。人有時要難得糊塗,為什麼非要辯個黑白分明呢?這世間的人或事,遠不是非黑即白那麼簡單明了。盛夏終於在三十五歲的時候明白了這個道理,媽媽說盛夏開竅了。還好,還不算晚。
李夏川此時在德國,自從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國家安全局的公務員。單位就派他長駐德國,這一駐就是十年。德國人的嚴謹認真熏陶了李夏川,他說話辦事都靠譜了不少。做到了話到嘴邊留三分,未可全拋一片心。象“結婚三十年也該離婚”的話他是絕對不會說了。他心裏一直惦記著盛夏,但也不妨礙他一個又一個地換女朋友。談得多了,越來越覺得盛夏的純淨。總要在多年之後,才知道真愛是誰。他知道,盛夏這種性格的女人適合千帆過盡皆不是的男人,而現在的他就是這種類型的。這十年裏,他知道盛夏的住址,知道她的聯係方式,但就是不去找她。他不找她,有三點理由。一是讓盛夏有時間成長。他覺得盛夏像個孩子,人可以永遠長不大,但永遠也不能停止成長。他給她最大的思考和選擇的自由,這才是真正的愛。二是他篤定盛夏很難結婚,像他對她這樣有愛有情的都不能水到渠成地結婚,誰還能和她結婚。三他拿青春賭明天,賭輸了,無非和現在一樣;如果賭贏了,則抱得美人歸。他斟酌再三,決定把未來交給命運,由命運做出選擇。而命運,隻要你不去抱怨它,不向它妥協,它終將顯示出迷人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