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宮東門自魏拓跋氏建國以來欽定禮表之上隻許三品以上官階行走,今夜卻意外迎來了一輛鳳輦鸞車,輦車之上坐著的是一七品宮內階青衣。魏宮上下除了久不問世事,隻專心念佛的赫連皇後,餘者上至左右昭儀,下至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女無不滿腹怨言,妒聲連連。那些個立於東門兩側的嬤嬤宮女明裏是替自己的主子來看這天外來客,實則三三兩兩,並肩簇頭,亦都以一睹這傳聞中捆縛而來的絕世青衣為資。
阡兒端坐於明黃帳中,夜風鼓起帳簾,也撩開了魏宮神秘一角。
魏王拓跋燾自平定了中原之後日漸驕奢淫逸,後宮之中充盈美人無數。像阡兒此等微末女官,平階的就有女酒,女饗,女食,奚官女奴,上階的更有才人,尚宮,尚議等人,由“青衣”而到能服侍皇上的宮內婦“禦女”那簡直比登天還難。而她一“青衣”輦入東門,明黃高掛,若不是聖上欽點,誰人敢如此僭越!即使是赫連皇後大婚之時也是在這明黃之中加了點牡丹紅,方得聖上憐惜眷顧。
剛到儀門之外,一道聖旨從外而來,阡兒即由青衣升為正五品“禦女”,賜殿“怡心宮”,封號“妙則”,為一宮之主位。阡兒換乘了一輕便步輦,由四人抬著,緩緩向八十一禦女所居之東側苑而去。沿途各小主宮殿樓閣俱皆雕梁畫柱,鑲金鍍銀,即便在這無月的黑夜亦能彰顯出日間極盡能事的喧囂鋪排。
“不是說這青衣一百個不願要捆縛而來麼?怎不見身上有尺寸布條繩索?”
“這會子你還青衣青衣的,沒聽見當今萬歲的旨意,如今這息府青衣已然升為了禦女,要不然抬到我們這東側禦女苑作甚?”
“此番甚好,聽聞皇上仰慕這位禦女,不知可賜了何封號?是穆光?還是修範?抑或是瑤章,淑懿不成?”
“這個倒沒聽得,不過聖上隻眷顧這位禦女,你又叫的哪門子好來?”
“聖上眷顧,必來此禦女苑。吾等都有年餘未窺見天顏,天顏此番征南回駕,興許升一二禦女為世婦,保不定就輪到了我呢。”
這宮中之人最是寂寥,又喜閑言碎語。一時間各門各戶插科打諢,勾連附會,比那年下賞花燈還要熱鬧了幾分。有於阡兒笠帽之下窺得禦女妙則容顏者更是扼腕歎息,驚為天人,稱羨不已。
載著阡兒的步輦停在了禦女苑的後底頭,那是一處素淨院落。此院落似剛走了位禦女,牆頭辟邪驅魔之朱砂雄黃艾葉草蒲還未除盡,亦有與此苑主人相厚者用玳瑁做穗栓了一兩個葫蘆掛於門閂之上,以求庇佑逝者一路好走。阡兒早於輦上雙手合十,緊閉雙目,口中誦經不止。執事的嬤嬤見貴人已到,這些個物什還沒人收拾,少不得訓斥著小宮女趕緊的去的去,解的解,直待阡兒的經念完才一個提燈,一個扶阡兒下得輦來。阡兒亦不抬頭,隻跟著這兩個嬤嬤跨進半尺高的門檻,門旋即在她和時涯的身後重重地合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