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誓摘花心(1 / 2)

“南宮大人,此子當再叫不得浚字,請大人再起佳名。”

“出身於帝王之家,而流落於阡陌之中,不如就用‘陌’字如何?”

“曠野千裏,陌上花開,正美過這宮中寂寥無數。”

閭氏一身縞素,說著就款款下拜,慌得南宮筠忙不迭地就要上前攙扶。

“南宮大人止步,請受閭氏三拜!”

雖密室之中除了閭良娣,皇孫浚兒再無旁人,可男女授受不親,南宮筠身為臣子又怎能上前勸慰,他微側過身體,勉強受了閭氏的拜謝。

“閭娘娘不必如此,臣定看顧好皇孫,隻是這西涼苦寒不毛之地,還望娘娘三思啊!”

“西涼遙遙,正當避禍,南宮大人若能視他為己子,就叫南宮子陌吧!”她扯過身邊的浚兒,推入南宮筠的膝下,就撫袖決然而去。密室之門在她的身後緩緩合攏,從此她與她的浚兒再未謀麵。

閭氏數次從夢中驚醒,數次淚濕錦被。窗外月明了幾回,就又暗了幾回,終於雨打濕了窗欞,風鼓燥了門扉。避禍!避禍!遙遙西涼十餘年也還是難逃災禍麼?世事真真的難測,此帕由一禦女帶到魏宮,鬧得人人皆知,這樣的機緣巧合誰又能料到?難道這也是天命?所幸皇上這些年來並未踏足過西涼南宮,當未見過子陌,也並不知南宮有叫子陌之人。閭氏望著窗外重疊宮闕,暗影之下處處都是鬼魅魍魎。皇上不知,總會有人讓皇上知!閭氏猛然驚坐而起——

“靜觀其變”,她實實做不到!

她從懷中掏出“陌”字絹帕,再一次喃喃讀道:

“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靜言思之,不能奮飛。

心之慟矣,如蒿滿地,思之念之,雙雙於飛。”

雙雙於飛者又何止兒女之情?她生養浚兒,泣血送他於千裏之外,這數十年來無一時一刻不在思他念他,無一時一刻不在想母子並肩行走,同桌飲宴,於花前朗月之下相看淚眼,共訴離腸。她顫抖著雙手,移燈燭於絹帕,藍瑩瑩的火苗瞬間穿透了字墨,連帶那個自己親手繡的“陌”字一起被吞噬殆盡。

無心則可長久!她為了浚兒可以若槁木死灰,可以以死相護,可那個嬌滴滴的阡兒會麼?她始入魏宮就露出了小兒女的滿腹心思,以後還不知又惹出何等天大的禍事?“這位姑姑,您為何要把這新鮮俏人的花心都摘掉?”新鮮俏人?可也最是害人,她可不是就要摘掉眼前的這個花心麼!

翌日,閭氏起五更就去廚下做了幾樣精致糕點,假托去浣衣局取換衣物,早早地就尋著路來到了永安殿門外。

殿門緊閉,她抬頭隻見殿門之上赫然掛著的是“永安辛者庫”的鎏金匾額。今上為博美人之心不惜改頭換麵;古來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舉火戲諸侯,終而亡周;商紂王寵溺妲己,故而亡商;魏皇英武一世,怎不知如此常理!寵而不知其寵,溺而不知其溺!這才是令母後日日夜夜恐懼之處。今上雖把“陌”字絹帕交於了母後,世間亦再無人能見到此帕,可這個“陌”字恐早已入了今上的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