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殿內銅鶴吐絲,蟠龍盤柱,朱漆方台之上拓跋燾安坐於蛟龍寶座。寶座之上雕有十三細龍——行龍,坐龍,飛龍,降龍,個個或行或坐,或怒或嗔,膠著盤旋在一處,衝雲破霧間比之於白虎饕餮還要瘮人威猛。龍椅之後雙龍戲珠圍屏上更是綴著鬥大的東海夜明光珠,此珠當頭高懸,映得當今魏主麵色如星,不怒亦威。
他手牽阡兒,竭力按壓著噴湧欲出的怒火,俯瞰著台下一眾宮人。昭儀前幾日剛走,經年不來永安殿的皇後這幾日就來了兩番,你方唱罷我登場,真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在她們眼中哪裏還有永安殿上南麵而坐的夫君?這永安殿裏哪裏還有甚皇家威嚴?阡兒還未封世婦,後宮就已各懷心思,雞飛狗跳。太子良娣又於阡兒何幹?她所為何人?拓跋燾狐疑的目光直射向立於台下的皇後赫連。
赫連滴水不漏,閭氏裝瘋賣傻,阡兒慈悲心腸。拓跋燾一時也沒了決斷。他決勝於千裏之外卻獨獨左右不了這宮牆內無休止的明爭暗鬥。
“阡兒,你怎知太子良娣毫無居心?”拓跋燾粗壯的手指揉捏著阡兒的手心,阡兒驚懼的手漸漸暖和了起來,她的目光再也沒了先始的惴惴。台下皇後良娣尚宮跪了一地,她又怎好正身相向受她們的跪拜?她略側過身,不經意間卻迎著了拓跋燾那灼灼目光。他從不避諱對自己的寵愛,即使在這大殿之上。阡兒不禁羞紅了臉龐:
“皇上,阡兒——”
未等阡兒回話,拓跋燾就柔聲道:
“阡兒,你總在朕前以紗遮麵,可今日看來你雙頰上的斑痕倒是褪去了許多。”
“時涯日日熬製宮中太醫所開之藥,自會好些。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斑痕終歸褪不盡,皇上也無需再費心思。阡兒今兒個又擊破閭娘娘的額頭,險些置娘娘於死地。唉——,阡兒在這宮中一日就惹禍一日——”阡兒偷眼看向拓跋燾,欲言又止。
“你舍了命都要以身護仆,怎會用硬物擊打手無寸鐵之瘋癲婦人?你的良善朕知曉得很,你是要朕做一個糊塗家翁麼?還是另有不可言說的隱情?盡可講來,朕為你做主就是。”
一股熱流汩汩流入阡兒冰冷的心,沒曾想這偌大皇宮之中一眼看透自己的卻是眼前這所恨所怨之人!他阻斷人倫,令父女無法相見,令有情人千裏相隔。阡兒不由得歎了口氣,這聲歎息在這死寂的大殿之上就猶若洞中滴水,雨打芭蕉般清透無比。
皇上與禦女妙則兩手相牽,視皇後良娣尚宮如同無物。他們一來一回,打情罵俏不絕。三千寵愛在一身也不過如此。龍階之下跪著的未央宮眾人見這般情景都知此番劫數難逃,隻等著阡兒開口,早早去慎刑司領了刑罰。她們個個偃旗息鼓,恨恨看向始作俑者閭氏。禍及未央,她又是作的什麼祟?
“阡兒有一事相求。”阡兒雙膝跪地,眼望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