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儀娘娘素喜榴花,她與當今聖上拓跋燾的初次相逢就在北燕王宮看不盡的嬌紅欲滴之下。花開並蒂,翠葉疊生,那日煙雨似有似無,她與五書羅袖遮麵並肩嬉鬧而行。待字閨閣的時日濃烈若含苞欲放的繁花,目之所及皆為帶著甜味的香韻。
她為北燕興平公主,五書為興安公主。
撞入拓跋燾懷中的卻恰恰是日後大魏皇宮的昭儀娘娘。
“你叫什麼?”
“四書。四方之四,書劍之書。”
“四書?哈哈,這名字起得雅致,你倒是說說都是哪四書?”
“小女幼時曾在宮學中習三字經,千字文,千家詩,百家姓。故而父王喚小女為四書,以代乳名。”
“你又名什麼?”
“五書。”
“哦,多了一書?為何書?”
“小女不知,你問姐姐便是。”
四書及笄之年,妙齡懷春;五書年幼總角,憨態懵懂。她投湖而死的那年亦是中秋正圓,那年的榴花亦若今年般紅顏耀眼。幾日的滿樓風雨吹落了榴花無數,枝頭傲然俏麗者有之,魂消成泥者有之。皇上亦性情中人,睹此天上地下盛衰兩景心中焉不有所思所慟?十幾年了,這榴花劫當亦由榴花來解。
昭儀娘娘扶著皇上入了禦女苑。若不是她含淚提起了五書,皇上病體未愈,又新寵佳人,怎會撇下妙則跟自己來此榴花繁茂之地?五書及笄之年早逝,皇上心中的榴花卻也留在了那一刻。
“五書當年跟你入宮為媵妾——,朕亦想待她成年之後就封她為禦女。你柔媚有餘,五書的性子比之於你或許剛硬了些。誰曾想那日狩獵城外,她卻失足落於水中。那時始光十二年的事了麼?”
“皇上,正是。臣妾甚是感念皇上還記得五書。”昭儀娘娘以帕拭淚,著實地傷感起來。
拓跋燾自幾日前永安殿上吐血以來身體大不若從前,他步履逡巡,老態盡顯。禦女苑他經久未來,他已記不得這苑中有多少宮院,又到底住著多少禦女。他看著這重重紅牆綠瓦,暗香疏影,不禁索然無味起來。阡兒獨留在永安辛者庫,這裏再美如畫卷自是也比不過一個永安值殿。
“皇上隨臣妾徒步而來想必是累了,不若皇上陪著臣妾就去附近一宮內暫歇,吃杯茶的功夫想必永安殿的龍輦就到了。”昭儀娘娘笑靨生花,又道:“不知皇上要去何處?那可是此宮禦女的造化了。”
榴花深處果然有一肅然宮院,院門青灰,門口符拔二首蹲守,頗有古意。他抬腳就立定在門廊之下。隻見門匾之上鐫刻著三個拳頭小字——“月室宮”。
昭儀娘娘對身側的六書使了個眼色,她上去一二淺階,輕輕一推,月室宮宮門“吱呀”一聲豁然洞開。裏頭中間一溜黑白石子小道,小道兩旁古槐塕然,卉翕有風。古槐之下石桌石椅,上刻有嫦娥奔月之景,衣帶飄飄,栩栩如生正應著了“月室”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