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殿之外觸目皆白,除了永安殿,各宮宮門皆掛了白布球,去春新帖的宮聯亦用白紙糊了,但凡紅牆紅瓦更是用成匹的白麻布扯將遮蓋起來。宮樂齊鳴,黃紙漫天,一片哀嚎。未央宮外宮女命婦盡去胭脂釵鬟,更衣戴孝,九步一扣,以儆孝之。修敬頭上唯有一絳紫珠花簪子,待阡兒緩緩替她摘下,宮婦們已端來了孝服麻衣。
阡兒見修敬有人侍候著,就轉身趕忙來摘自己所戴所佩之物。
“阡兒,你在禦前侍候,亦不可太過素淨。況且這白玉發簪,白玉耳墜亦不算不合宮規。時日不早,還是快去慎刑司救了閭娘娘吧。”修敬湊到阡兒耳畔:“亂則更亦生亂,這宮中欲害閭娘娘者不知又有幾人呢!”
“阡兒祭拜過皇後娘娘就去慎刑司。”
修敬見阡兒如此說了,就拉過她的手,一起入得未央宮正殿靈堂裏來。隻見雕玉金鳳為棺,文梓鞭楠為槨,豫章檀楓為題湊。挽聯數十對從正殿梁椽上垂下,大都是皇上欽定之“溫良恭謙,賢德淑慧”之語,殿內長明燈燃起,皇後的大喪辦得是極盡的奢靡厚重。怎奈美中不足者有二:一為今上禁佛,無僧侶念經超度。二為太子亡沒,出殯之時當無親長子摔盆持牌。
修敬慮及此兩樣,在皇後靈柩前哭得是幾度暈厥過去。眾宮人命婦見此,念起皇後娘娘素來的照撫亦哭得震天動地。這起伏的哭聲隨著一人的祭拜戛然而止,聖上寵姬妙則一身白衣白裙,九叩六拜之後雙手合十,口中誦經不已。她們麵麵相覷,聖上禁佛,難不成獨獨恩準她秉承佛禮麼?眾人見她舉手投足間飄飄若天女下凡,又盡皆嘖嘖不已。
修敬淚眼婆娑,永安殿龍寢之內阡兒的話語振聾發聵:
“皇上,這宮中不日就死了這麼多人,永安殿先頭皇上近身的宮女嬤嬤在月室宮殉葬了幾多?如今皇後娘娘殯天,太子屍拋郊野亂石崗。皇上,若論實也並無什麼有毒香糕,忠耳之死恐另有隱情。閭娘娘和太子一樣罪不至死,阡兒求皇上賜一道金牌,讓阡兒去慎刑司放了閭娘娘出來。她亦該在皇後娘娘靈柩前哭一回不是?”
這宮中皆知皇後好佛,但敢在這靈堂之上誦經者恐隻有阡兒一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這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後宮!她的義薄雲天難道隻為那日在太極殿外自己替她和皇上解了圍麼?修敬追出未央宮,從後頭叫住了阡兒。
“阡兒,修敬我能這麼喚你麼?”
“嗯,尚宮是有話問阡兒麼?”
“你為何要救閭氏?她可是害過你啊——”
阡兒垂下了頭,輕咬下唇。眾人口中的“浚兒”是閭氏之子,今上皇孫。可他到底是誰?自己打小在掖州長大,母親雖為外命婦,可每逢慶典佳節宮中飲宴又從未帶年幼的自己進過皇宮,她怎會跟這個早夭的皇孫扯上關聯?除非“浚兒”未死!隻有救下閭氏,或可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若是一時誤會,當自可盡釋前嫌。
“浚兒未死,對麼?他現在是誰?”阡兒走到修敬身前,緊握她的雙手,低聲又道:“阡兒要知道閭娘娘為何要害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