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殿殿門大開,裏麵燈燭高挑,映得正南天文殿後牆著了火般通紅。一個頎長的影子鬼鬼祟祟地映在這後牆之上,她梳著宮婦高髻,聳著削肩,見阡兒遠遠而來忽地就消失於無形。阡兒隻顧低頭沉思,她並未留意眼前顯見的怪異。直到前腳踏入了永安殿門檻,這才發覺兩位禦前侍衛“得恩,得義”就跪在門口她必經之甬道上,垂頭喪氣,麵如土色。
她縮回了身子,探頭觀望了一盞茶的功夫。值殿門外宮女嬤嬤站了一地,皇上寢殿亦是點上了燭火,那燭火忽閃了兩下就愈發的通亮起來。偶有一兩聲咳嗽從殿內傳來,阡兒知道那是皇上痰症上湧氣息不順所致,他每到夜間喉間喘息就會加劇,而夜間皇上又隻許宗愛服侍在身側。
“皇上,宗愛公公又跟你嚼舌根了不是?”
阡兒微顰眉頭,適才她在時涯處又落了回眼淚,到底還是未有打聽到父親與南宮舅父的隻言片語。子襄少爺與穀山他們亦去了太白山,他們隻看到了櫸屋之外那個慘淡的橫屍遍野,就覓著蛛絲馬跡一路追到了平都。阡兒的雙眸哭得仙桃一般,這番模樣怎的麵聖,那拓跋燾見了還不更是生疑!
得恩,得義兩位侍衛伸長了脖子隻看著阡兒,悔之晚矣又有何用?他們因她而獲罪,解鈴還須係鈴人,他們所有的指望全在她一張如簧巧口上了。可這個惱人的“浣衣女”逡巡在殿外來回踱著方步,未有一點低眉俯首相問的意思。若換了別的小主,早就急得討要保命之法了,這位小主倒是奇異得很呢!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阡兒知如何也賴不過,這才硬著頭皮跨入皇上寢殿。皇上穩坐當頭,宗愛蹲於燙金龍椅之下殷勤地揉捏著拓跋燾的雙腿。
“阡兒,朕並未宣召,你倒是知趣得很呢!”拓跋燾手指阡兒額頭,似怒又非怒。
“皇上,阡兒適才在殿外誠惶誠恐徘徊了良久,直到聽見了陛下的咳嗽之聲——”阡兒抬眼偷望,她實也猜不透皇上今番這樣實為哪般!
“扔到了哪裏?”
“怡心宮。”
阡兒脫口而出,她懷中正捧著幾包時涯新磨好的草藥。這草藥用土紙包著,上頭勾勾連連寫著幾樣草藥之名,皇上最是熟稔,當不會生疑。她除了說怡心宮,怎敢提白石假山這個去處。阡兒舉藥過頂,直待宗愛取了查看。
拓跋燾不禁大怒,從袖中陡然取出一物,照著阡兒就擲了下來。那金焰佛像撞地有聲,在地上骨碌了幾下就滾到了阡兒的膝邊。阡兒驚異地拾起一看,果真是自己的那尊小佛。她明明放於白石縫中,並以鮮草牢牢地遮了幾遮的啊。難道是那白石之外匆匆而過的腳步聲?是她麼?她是誰?
“你慣的欺騙於朕,這小佛不是在怡心宮麼?“
“阡兒找尋了半日也未見有妥當的地方,這才交給了時涯,讓他白日間隨便找個窪地埋了的。阡兒亦不知怎會在皇上手上。”
阡兒百思不得其解,宗愛陪侍在皇上身側,難不成是那眼珠子老盯著自己的昭儀娘娘?尚宮六書在禦女苑歌舞飲宴罷正路過那堆白石假山。她窺見了什麼?除了這個金焰小佛?阡兒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