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心宮內烈火烹油般。
修敬是第一次踏入此宮門檻,隻見喜殿內牡丹高腳花樽,雙鳳呈祥帷幔,大紅鴛鴦被,白玉雙魚枕,好一派旖旎風光。她逡巡了半晌,摸摸金玉,捏捏錦繡,疑是到了往昔團花錦簇的未央宮。
皇後赫連鳳冠霞帔坐於喜榻之上,柔荑小手微露,那些個細碎小花就開在手畔,瑩瑩點點愈發襯得佳人嬌弱美豔。南地織錦實屬難得,佳人那件朱紫錦繡羅衣,正是當年皇後娘娘素喜著身的顏色。吉樂繞梁,皆為皇後之樂;金獸明滅,亦為娘娘之香。修敬愈發的恍惚了起來。
“皇後娘娘!”
她喃喃自語,直把手就朝榻上之人伸去。可她眼中所見卻頃刻間化做了一縷青煙,不知散向了何處。修敬一個踉蹌倒入喜榻之上,心口直唬得怦怦直跳。
“修敬尚宮,喜榻阡兒還未坐,尚宮倒是先坐了。”
阡兒立於修敬的身後端詳了多時,宮中之人善於暗處狸貓般的行事,阡兒又何嚐學不來?靜默不語非是不語,而是一語就要擊中她的七寸,令她膽寒喪誌。
“是貴嬪娘娘啊,修敬失禮了。”
“您又有何失禮?這個喜榻阡兒不想沾惹,尚宮於此處安眠倒是極妥當的。”阡兒冷笑。
“貴嬪何出此言?”
“那我倒要問問尚宮,為何將我藏的金焰佛半夜三更的送於皇上?皇後殯天,尚宮亦要步她們的後塵爭寵於這後宮之中麼?”修敬尚宮雖自稱老官,可她終歸養尊處優在這宮中,雖已年過不惑,可亦風韻猶存。
“爭寵?”修敬仰天一陣大笑,她擦了擦眼角,一字一句地道:“你以為我在跟你爭寵?”
“不是麼?”阡兒眉頭緊蹙,宮中女子哪一個不想攀龍附鳳,哪一個不想深得聖心,皇後殯天之後蠢蠢欲動者又豈隻有昭儀娘娘一人?
“老官雖為皇後娘娘從母國帶來的媵妾,可年輕時就無此爭寵之心,更何況現下人老珠黃。若是要爭寵,那日告訴皇上白石山上黑影的那個人就會是修敬,而不是宗愛!不隻如此,修敬還會故意大喊捉拿刺客,使眼見者不隻修敬一人!到時候趙侍衛就——”
阡兒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狠起來竟然比宗愛還要入木三分。不過她畢竟隻是送了一尊小佛,要不是宗愛畫蛇添足,保不定皇上就會治了自己的欺君之罪。
“看來尚宮並不想牽連趙侍衛,若尚宮所言又非爭寵,那麼阡兒敢問尚宮到底所為何?”
“那時老官隻想令皇上治罪於你,並無害貴嬪性命之心啊!”
“閭氏要毒害於我,尚宮要皇上治罪於我,阡兒甚是想不明白。”
修敬長歎了口氣,緩緩道:
“這宮中貴嬪不明白之事又豈有這一件兩件?若事事都弄個明白那活著豈不更覺恐懼?今上禁佛,貴嬪藏佛,修敬獻佛,貴嬪倒是說說,修敬又哪一處冤枉了貴嬪?在這宮中人人自危,唯有貴嬪你仗著皇上的寵愛觸犯天規。若皇後娘娘在,也當會如此。”
阡兒隻低頭不語,修敬說得句句在理,可終歸少了一點情份,她與修敬尚宮原也不至於如此。阡兒此刻心中念了百句千句“罷了”,與宮中之人講情份,那豈不是對牛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