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兒從怡心寢宮再出來之時已是皓日微斜。
她輕撫孝帽,迎頭就見斷樹椏子上默然坐著一人,他的身後不遠處就是怡心宮門,怡心宮門之外一如既往的將是禦女苑牌樓,天文殿,太極殿。她搖晃了下身子,她竟然在這深宮之中,在子陌哥哥的懷中做了黃粱一夢。她是該去太極靈殿了,那裏躺著的才是她行過大禮,受了冊封的先夫先君。
“貴嬪,這半日的功夫想必是餓了吧,吃點東西再去吧!”
時涯麵色鐵青,他看也不看阡兒,隻愣愣地把眼光投向阡兒移步而出的層巒宮闕。那裏門扉虛掩,曾經的寂寥虛置如今卻擋不住的春光乍泄。
“哥哥,阡兒疼。”隻這一句就令他五內俱焚。他恨不得,怨不得,他隻能蹣跚走到斷樹之前,舉目四望,即使他不來,這怡心宮哪一處又不都是他的影子?
他眼眶微濕,哀樂時起,殿內雙人,又該是怎的一番旖旎光景!
阡兒低頭不語,早已是滿麵緋紅。
“小姐不餓麼?”時涯硬硬地追問。
“在裏頭與他吃了點子東西的。”她說“他”之時是那麼的輕柔,仿若春日捏在手中的蒲公英花團,生怕呼氣重了,吹得手心愛物無影無蹤。
“既然如此,那我們走吧。”時涯的“我們”說得極重,他是故意讓屋內之人聽麼?
“時涯哥哥吃了麼?”阡兒輕啟櫻唇。
“三秋吃不下。”他冷冷道。
他疾走幾步,越過月牙二門,沉沉地推開緊閉的宮門。他遠遠地跟在阡兒身後,合宮之人都在太極靈殿上披麻戴孝,今朝這條青石甬道愈發的寥落起來。路上隻有他和她的兩條頎長身影一前一後,忽左忽右地踽踽前行。
他湊上去兩步,他肩臂之影就挨著了她的曼妙身姿;他偷偷地張開雙臂,他就這麼虛無地擁著她,觸摸著她在風中飛散的黑發,她偶爾轉頭那嬌小的鼻尖。他已是個廢人,在她的跟前他隻能做她的影子,他亦隻能在這幻影之中做著自己的白日夢。
“三秋,你看那棵銀杏——他可能安然移到宮外?”
“勇者無虞,不過他可願出宮?”時涯淡淡道。
阡兒陡然停住了腳步,時涯一個不妨就直直地撞了過去,她倒入他的懷中。膚如凝脂,身香似蘭,時涯心中一蕩,他戰栗著扶住阡兒,不禁抱著阡兒杵在了原地。他瞥見阡兒脖頸下隱隱有一殷紅吻痕,它若初開的桃花藏在耦色合襟之側,鮮嫩欲滴。
她嬌喘籲籲,她在他身下婉轉承歡。“哥哥,阡兒疼。”
時涯麵紅耳赤,他猛然從身後緊緊擁住阡兒,心痛道:
“阡兒,現在還疼麼?”
“時涯哥哥,你又說的什麼胡話?”阡兒掙脫了他的懷抱,拎起百曳裙擺,嫋嫋就跑出了禦女牌坊。
佳人已去,隻留空巷一人。
她身若無骨,她吐氣若蘭,她鬢角的青絲柔柔地劃著了自己的臉。時涯呆呆地看著餘香尚存的雙臂,他仰頭望天,長歎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