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兩情相悅、琴瑟和鳴的夫妻能有幾多?求不得而又放不下,那又該是如何的獨行無著。仿若積雪永無了融化之日,春燕的巢再等不來雙雙歸期。回頭斷不能夠,往前行一步亦是如履薄冰。如玉歡歡喜喜嫁女,門頭上大紅的燈籠還未摘下,她卻感到了滿院的悲戚!
不用南宮筠來提及,她於殘燈孤枕之上每每想起腹中冤死的孩兒,總是要捶胸痛恨一番。她心中之恨太多,恨如笛,亦恨自己,可始作俑者是誰?若沒有那熱酒,她的筠郎會在自己身側多加停留片刻麼?
雪夜寂寥,孤零零的窗欞透出一絲慘白,停了的雪又開始扯絮般下了起來。德淑堂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寄春縮著脖子,滿頭的雪。她帶來了颼颼的冷意,此刻的如玉方才恍然大悟——她爭得了一時,卻終歸是爭不了一世。
更令她心生恐懼的是寄春那句透著膽怯的低語——燕語苑開門之人仿似舊日南宮六間房的鄭嬤嬤!
那個遍尋蹤跡不見,老而且奸的老婦!她怎會在如笛的手中?她何時進的府來?
如玉故作鎮定地才走了幾步就癱軟了下來,她席地瑟瑟地抱著雙膝,暖閣的門就在咫尺之遙,那裏炭火暖暖,可她再也沒有力氣挪動半步!寄春連叫了幾聲“夫人”,她的魂魄似才從九天外恍然又回到了人間。
“你可——看得真切?”她將信將疑。
“夫人,您知道的,春常去六間房,鄭嬤嬤怎會認錯?”
“她見你之時麵色若何?”
“一如往常。”
“她於你可曾提及舊事?”如玉在寄春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
“這老嬤嬤好似吃了忘魂草般,對過往隻字未提。”寄春的身子抖了一下。
“世間相似之人要尋也是有的,不過——”
“不過什麼?夫人?”
如玉忽地想起中曼是跟如笛一起來的,難道她就未發覺如笛近前此老婦是鄭嬤嬤麼?不過如玉模糊地憶起,她們一行人入平都之時亦沒有這麼個人!她從哪裏來的?既然走得無影無蹤為什麼還要回來?而且是回到這烈火烹油般的新南宮府?
“她為什麼要回來?”如玉直直地問道,又仿若是自語。
冬日的風不停歇地鼓噪了一夜,翌日一早寄春就打聽到了,這鄭嬤嬤如今在燕語苑名喚做賈嬤嬤,府中人講是二夫人前幾日上香時見她在廟門口孤苦乞食,於心不忍遂帶回府中的。二夫人平時也不怎麼支使她,隻令她夜間看護苑門。
如玉裹著件垂地褐紫暗花夾袍,在暖閣中來回踱著。聽了一夜的風雪,她的前額仿若裂了個鋸齒般的傷口,每走一步都疼得緊。更甚底下的嬤嬤們又往炭盆中加了新炭,滿閣內充斥著潮濕的炭氣,嗆得她連連咳嗽。
“寄春,拿大氅來,陪我去趟燕語苑!”
“夫人,雪雖住了,可外頭陰沉得可怕,不若今日春陪夫人去宮裏找小姐敘敘話可好?老爺他——”寄春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