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太後逝去後,西上宮就再無人踏足問津。昔日的繁華不在,世人就會在鑲嵌著瓦礫碎石的荒蕪上狠狠踏上一腳,轉頭任它春來夏去,再懶得顧它一眼。更何況她生前於這後宮之中爭寵奪愛至極,飛揚跋扈至極呢!
可今夜卻非同往常!
如晦的月光照著通往西上宮青石甬道上一宮婢匆匆的身影,她頭戴一頂皂色帷帽,於這夏末的燥熱甚是不符。離西上宮愈發的近了,宮門闕前樹倒石疊,陰風習習,她捂著胸口不禁打了個寒戰。左顧右看並無一人,這才鬆了口氣,小心地踩著亂草朽木,進了一扇破敗的殿門。
“你來了?”黑魆魆中是一老婦威嚴的聲音。
“是!修敬尚宮!”
“隨我來。”她命道。
修敬尚宮不知於暗夜中觸動了什麼機關,她足下的那幾塊青石竟塌陷了下去,露出足夠一人進出的口子來。她並不理會這宮婢,抬足就沒入暗道半身之多,稍許隻聽地底下傳來崆崆之音:
“下來吧!”
那宮婢怯怯學著尚宮拾級而下,沒有十來步就見洞中漸次明了起來,七八盞燈燭已被尚宮用火石點亮,老尚宮正坐在正中一把太師椅上閉目暫歇。
環顧周遭,這間密室白玉為牆,雕龍畫鳳,甚為精巧。
“你昔日舊主——先貴嬪息家小姐就是從這間密室枉生的!”
“宮中傳言勾人魂魄的黑白無常麼?可她還好好地在南宮府呢!”她低眉順眼,於這位宮中老尚宮跟前甚是恭微。
“好好地在南宮府!是啊!你於太後跟前告密亦就罷了,可連舊主亦要毒害,你也真下得了手啊!”
修敬的眉頭自先皇後赫連殯天後似再未解開,她枯藤般的老手連連拍著太師扶手,嘴角卻含著一抹淒楚的笑意。她謔地睜開雙目死死地盯住眼前這個初入宮闈,名喚“易雲”的女子。
“尚宮,息阡所中之毒並非易雲所為!”她冷冷地跪於當地,亦不求饒,實也不知尚宮此責問何意。
“老官冤枉你了麼?上回為何巴巴地求太後帶了你去南宮府?那日好一個喬裝遮掩!今日卻托病躲在宮中?可見是你上回在南宮府就做了手腳不是?”
“易雲隻想見見我那苦命孩兒的爹罷了,不曾想他依舊妄心不改,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他若在南宮,那西閣上的隱秘女子必定是息阡。不過易雲雖恨息阡,可不得太後懿旨終還不至於致她於死地。”
修敬陡然起身,前後左右把此女子看了個遍,口中唏噓,搖頭不已。
“你竟還膽敢扯上太後?一國之太後豈能容你這賤婢左右?”
“太後亦恨息阡至骨!”她抬頭望向尚宮,眉目間竟毫無懼色。
修敬仰天哈哈大笑,俄爾竟淚流滿麵,她手指易雲,聲顫不已:
“太後做太子良娣之時,一念之差連帶害了赫連先皇後一命,先太子一命!好在今上登基,先太子一脈得已承繼。太後愛子心切,皇上孝悌仁厚,今番你卻要插上這一腿,生生令母子反目麼?我修敬又怎能容你這背主之人留在這宮中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