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鵬飛卻已經先到了,他手裏拿著三個人的護照跟登機牌,扶著盧博文走進了機場,鄭紅雪眼看著他們過了安檢才回省城去了。
天朝果真是一個人情大於規定的特有社會,有了方方麵麵的大開綠燈,當盧博文帶著趙大強跟賀鵬飛急匆匆飛抵京城的時候,機場已經候著H省駐京辦的同誌了,直接接了他們就直奔盧夫人所在國家的領事館,更加很順利的就辦理好了探親簽證,拿到之後又一分鍾都沒耽誤就再次直奔機場,一個小時之後,三個人就在飛往國外的飛機上了。
從省城到京城,盧博文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恢複了一個省委常委應有的氣度跟鎮定,得體的接受著來自各方麵的問候跟祝福,除了在等候飛機的時候出了一次小意外,上了飛往國外的飛機之後,他就是滿臉的肅穆,好似除了生死未卜的妻子,他心裏已經沒有任何的牽掛了。
趙大強卻沒有這份淡定,從省城到京城又到機場的過程中,他隻要有機會跟外界聯係,就一會兒打電話問鄭紅雪那邊的情況,一會兒又替盧博文聯係國外的醫療機構詢問盧夫人的最新進展,然後篩選過後才有選擇性的彙報給盧博文,當然,說的最多的是盧夫人已經基本脫離了危險,目前正在觀察恢複之中。
盧博文並不是沒有看到趙大強在給等待出國飛機的當口給鄭紅雪打完電話,之後就滿臉黯然的獨自在遠處的休息椅子上好一會兒才回到他身邊,他心裏一直揪著疼,甚至靈煙那張從幸福的甜蜜中連過渡都沒有就直接化為絕望的眼神都真真的在他眼前出現,他仿佛看到了靈煙默默無語淚雙流,然後痛不欲生的表情。看著趙大強強裝出一副淡定的情緒向他走了過來,猛然間,盧博文就死死抓住胸口順著椅子往下出溜了。
趙大強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叫喊著從他兜裏掏出速效救心丸給盧博文喂了十粒,然後拚命地在他胸口按摩著,所幸很快盧博文就回過了顏色,喘息著恢複了正常。
在整個小意外的過程中,盧博文沒有開口問趙大強一句話,而趙大強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寬慰他,兩個人都是性情中人,又都對感情有一種近乎盲目的執著,更是都明白有些事情回避不得,更加不能盲目的樂觀,隻能是麵對、承受、消化,而這些都是必須由盧博文一個人來完成的,所以哪怕是善意的謊言都是對他跟靈煙那份感情最大的不敬。
不知道盧博文用了多大的毅力硬生生把橫亙在胸口的塊壘一點點咬碎,更加如同吞咽玻璃碴子一樣一口口咽了下去,任憑這傷痛把他的五髒六腑都刮傷成道道傷口,鮮血盛開的線菊一般衝著四麵八方怒放,卻隻是鐵青著臉咬緊了牙關,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飛機上的時間是冷漠跟漫長的,即便是盧博文這個尊貴的客人在上飛機前就被機場領導慎重的交代給了全部服務人員,更加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懷,但空姐甜美的聲音跟燦爛的笑臉看在他的眼裏,卻如同沒有生命力的泥塑木雕,那一句句甜膩膩的問候也如同跟他的耳朵隔了好幾層棉被一般,虛幻,空靈,模糊,似是而非。
可是,就是這些在盧博文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幾個詞彙,就也能讓他聯想到一個能夠跟這些詞彙聯係在一起的那個小女人啊!
“不!不能想她!要恨她,要忘了她!否則的話,遠在國外命在旦夕的老伴情何以堪啊!”盧博文緊緊閉上雙眼,痛苦的在心底狂叫著,試圖用老伴的麵孔來掩蓋住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痛徹心扉的小女人。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老伴那張臉居然如同被撕碎的照片一般,無數的碎片在他腦海裏飛旋著,任憑他如何努力的拚湊,卻始終無法恢複完整……倒是靈煙那張巴掌大的小臉,還有那張臉上跟小臉不成比例般的大眼睛,卻無比頑強、無比明晰的占據著他的腦海,那雙大眼睛裏盛滿的哀怨跟絕望如同儈子手的大刀一般橫架在盧博文的脖子上,仿佛他一個妥協,那把刀就立刻砍了下去,讓他登時成為兩截……
就在這種糾結跟痛苦中,飛機終於到了,盧博文仿佛已經在痛苦的糾結中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下飛機的時候甚至頭重腳輕的簡直路都走不穩了,賀鵬飛跟趙大強一邊一個攙扶著他才慢慢的走下了旋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