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從善如流。所謂真善,必是將水流到真正需要的地方。
大殿裏,陰沉沉的,寂然無聲,空氣也凝固了。
一身血色刺目的囚衣,一頭烏黑如瀑的長發,一地腥紅成泊的鮮血,兩具冰冷僵硬的屍體,一幕悲痛無聲的哀嚎,一座寂靜無垠的宮宇……
那血色的囚衣是給身犯重罪的死囚穿的催命刑服。顏色紅如炙碳,恍惚在跳動著,仿佛灼熱的火焰般在烤的裏麵的皮肉‘吱吱’作響。
烏黑的長發,沒有因為囚牢環境的惡劣而髒亂不堪。它仍然是清潔的,順滑的,整齊的,從頭頂向後背直鋪下去,攤開了,像一塊黑色油亮的綢緞,遮住她的臉,蓋住全身,看不見她此時半點的神態,隻見發的黑。
地上的血在慢慢的變冷,變硬,由腥紅凝結成黑紅色。囚衣硬梆梆的被冰凍的血,緊緊的粘在地板上。她本來也不動。此時,周身都被凝固的血釘住了,身體就如同雕像一般和那兩具冰冷的屍身連成了一體。
它們活著的時候,是她的父母。是因為聽說,她因罪下了大獄,這個罪是他們帶給她的,所以他們是趕來救她的。一切的真相都揭開了,他們用自己的命換下了她的命。
哭,有淚無聲。後來,連淚也幹了。悲痛之極,竟是這樣的無聲無息。
大殿裏死寂一般的靜。隻有傍晚,血色的一縷霞光,沒溫度的從大殿的門口照進來,落到穿囚衣的女子和她父母的屍體上,給冰冷覆了一層暖色,卻依然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除了這一片地方,其餘的地方仍是暗的,混沌、模糊、看不清。
薑夢桃一動不動的伏在父母的屍體上,悲痛過後,整個人都虛弱無力,完全不知道時間已經過了多久。實際上,她也已經不在乎時間過去多久了。父母的屍體早已經冰冷的完全沒有溫度了。可是,她的心裏認為他們仍然是暖的,仍然不願意承認,他們已經去了,永遠的離她而去了。
這似乎很難,薑夢桃掙紮著緩緩的支撐起自己因太久沒動,而僵硬的幾乎無法彎曲的身體。每一個關節的移動都那麼的困難。每動一次,每一根骨頭都在疼。可是,這些疼都比不上她心裏的痛之萬一。那,她都承受了,還在乎這些嗎?
慢慢的舒一口氣,可以呼吸嗎?似乎有東西沉甸甸的將呼吸壓製住了,薑雨慈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她用力的收放著前胸的肌肉,讓它們牽扯著自己的肺吃力的吐納。
應該是可以呼吸了,薑夢桃的鼻腔中漸漸感受到了空氣裏帶著的淡淡的冰清,有水的滋味。可是很疼,每一次呼吸都讓她疼痛的全身顫抖。盡管疼,她也不要它停下來,她要活著。
薑夢桃的淚已經流幹了,再也流不出來了。她也不想再讓它們這樣白白的流淌了,於事無補。顯然,這裏不是屬於他們的地方,他們是欽犯,沒有資格呆在這裏,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她要帶著父母回家,回到他們來的那個地方。那裏才是真正屬於他們的。也隻有那裏,才能給他們想要的安寧和平靜。
無聲無息中,一個身穿玄色布衫的中年男子從薑雨慈身後的暗影中走出來,上前幫她整理地上的屍體。他的臉上也滿是淚痕,眼睛紅腫。他就在那裏,薑夢桃身後的暗影裏,隻是沒有上前,一直在遠處跪著,靜靜的陪著薑夢桃。此時,他看見薑夢桃起身,才走過來幫忙。
這裏是怎樣的去處,薑夢桃立在地上,嘴角掛著一絲的冷笑,最後一次環視了一下這座大殿。這裏就是皇宮最最重要的那座大殿,是至高無上的皇帝每日升朝議事的地方,是一個非一般的所在。有多少軍國大事,都是在這裏殺伐決斷的。薑夢桃記不清自己曾經來過多次了。可是,此刻,它在薑夢桃的心裏,已經沒有了從前的威嚴和輝煌以及沉甸甸的份量,隻有冰冷,無情的冰冷。她沒有絲毫的理由不離開。
今天,原本是薑夢桃最後一次過堂的日子,也是出斬的日子。她的罪已經定了,是欺君的大罪,是要滅九族的。不管她的過往,不管那些人對她的疼惜,也不管她曾經做過多少有功於家國天下的事。隻因為她是個小女子,是有那種家世背景的小女子,所以她必須死。
她也已經準備好就死了。可是,到了最後,死的人卻不是她,而是她的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