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最緊張的不是當時,而是事後。
………………………………………………………
深夜,再聽不見樓下的喧鬧聲,合該是這來源客棧已經打烊了。
扶晞側躺在床上,背靠牆麵,眼睛盯著門口,她的心裏如同在打鼓,外麵越是安靜,她心裏越是吵,總覺得下一秒,再下一秒,就會有人破門而入,或者,會有人在外麵大聲嚷嚷,死人了死人了…
盯得久了,眼睛都發直了,扶晞感受到一滴微鹹的汗水順著眼窩留下,劃過鼻梁,她眨巴眨巴眼睛,抬手抹了一把額頭。
五皇子府內,簡離還未睡,他同由作一起,從晚飯過後就一直待在春照閣議事。
兩年之期將至,許多事情都馬虎不得。
“若無意外,兩年期至當天,皇帝便會宣我入宮,再又將我閑置個把月,不出三個月,他便會再次封我為王”,案桌上平攤一副關係走向圖,簡離用一節一尺長的木枝條指著圖上的慶帝一欄。
由作手上也有一節同樣的木枝條,他順著簡離所指的慶帝一欄向下劃,直到一條分支,頌安王李承錦,“頌安王封王不過兩個月,但是皇帝不斷的恩寵與放權,這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他要提拔另外一支能夠與廣明王抗衡的勢力,如此看來,該不會輕易再生複你王位的意思”。
“所以我在才會說,他會將我閑置個把月,這個個把月是給我創造契機的一個時間,不過兩年,誰能將當日的事情忘的幹淨?不過是習慣了不刻意去想罷了,我想複位,還是需要一個由頭的”,簡離用手裏的木枝條敲了敲頌安王的地塊,眼裏頗有深意,“如今提前封王越發廉價了…皇帝為了打壓明家的氣焰,自然不會吝惜再給一個人權力”。
“頌安王也不是孩子了,他同廣明王如今雖仍有私交,但不複從前,兩股勢力在朝堂上相鬥可稱膠著”,由作放下木枝條,從案桌左側中的幾張信紙中挑出一張來,看了幾眼便道,“皇帝暗中抽了朝中八人給頌安王調用,其中正有兩人是我們的人”。
“生在皇家,養在皇家,長在皇家,李承錦何曾是個孩子…”,簡離一時慨歎,隨後聽到人員調用的事情,他回憶今天看過的信息,心裏已經知道那兩人是誰,他繼而問道,“如今,我們有多少完全掌控的人在朝中,又有多少在朝外?”。
“能夠直接用上手的,朝中有十三人,被調往地方任事的有六人,在這十九人中,有五人是逐漸被皇帝重用的”,由作停頓一會兒,又說道,“處在邊緣的還有四個人”。
簡離點點頭,低眸淺思,眼睛閃過一絲涼意,而後抬頭繼續說道,“我不隻要朝中有可以用的人,我還要一些江湖中人,他們不必受規矩限製,行事方便些,你幫我羅列一些,我們想辦法招回來”。
“這個我會留意的”,由作點頭。
“對了,你可知頌安王的府邸在何處,他既然封王了,也不該還住在宮裏”,簡離的焦點回到承錦身上,手裏的木枝條也在頌安王那一塊遊動。
由作跳眼,側目回憶了一會兒,答道,“在南郊烏闌裏”。
“烏闌裏?”,簡離眯眼想了想,舌頭在上齒劃過,上下牙關咬合兩下,緩緩抬頭,定睛看向由作,正色道,“朝中武將,一半都住在烏闌裏,是吧!”。
“這個,我沒有想過,也不曾注意,等明天我去核實…”,由作沒有留意過這些,而且頌安王李承錦從不是簡離重點關注的人,他也自然不會去關注,不知道也是常理。
簡離抬手攔了攔,輕搖頭,“不必了,這些事情日後都可以再核實,現在也不著急知道這些,如今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出去好了”。
由作會意,點頭不語。
大夜裏漆黑一片,隻有少許幾個亮著光的房屋,春照閣本是一片暖光,沒過多久也熄了,簡離遣了門口的兩個隨從,同由作回到流雲就寢。
這個時間的長街也是僅餘幾個燈籠還亮著,街上少有行人,來源客棧一樓也已經全滅了燈火,樓上幾間屋子還有少數幾個房間有微弱的光。
從屋子裏的蠟燭燃盡,扶晞就陷入了黑暗中,好在她早就習慣了做一個瞎子。
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靜靜的,緊緊的,盯著門口的地方,扶晞在等,等天亮,等退房以後,離開這裏,回去複命。
在地下待了兩年,扶晞早就對地下有了一種歸屬感,而地下的那幾個熟悉的臉,也能給她她所需要的安全感。
以前沒出來的時候,她一直盼望著出來,可是如今出來久了,她反倒不習慣了。
在地下還沒多久的時候,她會害怕,每夜都睡不著覺,明明累得隻剩下半條命,困得抬起眼皮都費力,但是就是不敢睡,在那些個日日夜夜裏,她都會在心裏念叨簡離的名字。
如同咒語一般,一聲聲的念叨著,慢慢的,心安了,眼睛就合上了。
這一回,扶晞卻覺得不管怎麼念,念多久都沒用了,她眼睛一旦閉上,就是那兩父子的影子,雖然心裏已經告訴自己很多次,那兩父子不是好人,他們做了壞事,他們該死,他們罪有應得,但是再怎麼說,她都忘不了是自己親手用藥毒死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