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月的黑痣與梔子花(1 / 2)

在很遙遠的七八十年代中國,什麼都是純淨的,無論是河流、天空,還是人心,亦或是眼神。

母親的傳奇就發生在七八年的城裏,雖不是鄉下,但也是城裏的邊緣地帶了。那時候,即使沒有列強主義的侵略,國家也是百廢待興。更何況在這樣的城鄉結合部,這裏到處都混雜著泥土翻新的味道,到了夏天還有濃鬱嗆鼻的樹葉腐爛氣味,但這裏卻安逸的像是個世外桃源。

在這裏人們還是有靠種田為生的,那些皮膚黝黑,露出肋骨的頭戴大沿草帽的老農民,天不亮就要爬到山頭挖豬草,喂完牲畜,吃幾口野菜就要扛著鋤頭下地,他們的後背皮膚很硬,那是長年累月暴曬出來的,幾乎每一個剛剛下地幾天的年輕小夥都要昏死幾次才能適應。

也有做些小買賣的,但大都是走南闖北操著不同口音的小商販,他們通常像沙僧那樣挑著大箱的貨物,像逃難者一樣滿臉狼狽地找到自己固定的攤位,然後從各種各樣的大箱子裏掏出更多的東西,不管他們是賣什麼的,都會有自己獨特的吆喝小調,小孩子們都會奔跑於大街小巷中聽小販們唱大戲似的吆喝,這也是童年一大樂趣。

還有些老年人或者小孩兒,他們都沒有在人生的旺季,小河邊上總有趕著老牛喝水的老少,老的敞開褂子,手裏拿著一節小細鞭子,嘴裏有時還叼著根稻草,破舊的布鞋也早就用繩子拴起來掛在脖子上,褲腳被稍稍卷起來,但還是有些微濕,他們通常身體幹癟,雙頰上的皺紋就像是刀疤縱橫,其實這些人一隻腳已經邁進棺材裏了,但他們有事沒事都會哼上一兩句:

“少小離家去遊蕩啊,中年娶媳熱炕頭哎,老年剃頭做和尚呀,臨了還想著要掘藏呦……”

大多數房屋還都是“一麵斜”的風格,他們堅持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信仰”,我的母親,也就出生在這樣的屋子裏。

母親出生在寒冬臘月,當家人們知道是女孩兒的時候,尤為顯得淒冷。就在二月中旬,一間很不顯眼的居民平房,年輕的準媽媽和勤快的接生婆都在房間裏努力著,還不時有傭人端著熱水拿著毛巾急急忙忙的進進出出,年輕的媽媽羊水已經浸濕了床單,還沾有惺惺血漬,屋外可以清晰地聽見女人的慘痛叫聲,驚得附近樹上騰起幾隻雛鳥。

我母親出生的第一刻,並不是被抱在懷裏疼惜,而是她父親急匆匆闖進來,露著仿佛往外凸的眼球直愣愣的盯著剛出生的嬰兒,眼神繼而轉為失望和憤怒,轉身摔門離去,而剛剛分娩的年輕媽媽現已經虛脫暈死過去,隻有奶媽輕輕搖著女嬰,大家都明白,這都是因為生下的是個女孩。

孩子很快被送回了本家,但她的苦難並沒有因此結束,隨著抱著她的奶媽一聲刺耳的尖叫,女嬰陷入了她第一個生命劫難中去了。

陸續趕到的鎮民們一進屋就瞄到剛出生的女嬰,正在被奶媽狠狠地掰開緊握的左手,隻見那手心中央有一個杏仁般大小可怖的黑痣,很是顯眼,看得直讓人發怵。當時地方上都有黑痣不祥的說法,鎮上有位年過八十的老者堅決要求請來遊方道士看一看,免得讓鎮裏招來惡鬼。

那時候科學還沒有被廣泛普及,所以神鬼論也一直是人們所敬畏的。鎮長花了重金請來的老道士神叨叨的說:“此嬰兒左手心有黑痣,乃是煞命!”鎮長以及鎮民聽見這話更是惶恐,都臉色慘白,兩眼直突突的盯著老道士示意他繼續說,老道士捋了捋並不怎麼長,且稀疏的黑灰色胡須,接著道:“煞命的嬰兒不僅會三月夭折,還會與女嬰所見之人相克,至於五行中本就缺失又與此女嬰見過的,甚至會被克死!”

“怎麼會這樣!那,大師!有沒有什麼可以破除詛咒的辦法啊?”

“是啊,我們可不想被這個妖孽所克,師傅你一定要救救我們啊!我們這都上有老下有小的……”

“都怪二桂!你看她生下來個什麼東西!還會克死我們呦!”

“鎮長啊!快把二桂叫來看看她想怎麼解決吧,不過這也由不得她。”

鎮裏的長舌婦真的不僅僅是女性,看他們神采奕奕地伸長脖子看熱鬧,又驚慌的四處議論,這場景真像一群脖子被吊起來的鬥雞一般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