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的那朵薔薇,你還記得我曾追憶在你身旁的那抹影嗎?如果是,請不要流淚,曾經的揮之不去,不如,就此罷手吧。
正如這時雙梔的父親正在客廳與小姑爭論著寄養費,雙梔弱弱地坐在父親身邊,搓了搓褶皺的衣角,從她細瘦的指尖延伸出三條長長的衣服褶皺像三把閃耀著冷光的銳利匕首齊刷刷地指向茶幾。她猶豫了片刻,連手心都抓出細密的汗來,最後還是因為口渴而小心地捏起桌上的茶杯,這時候父親卻突然發話,靜謐的空間裏驟然響起了一個沙啞的男聲,雙梔驚得手不禁一抖,七分滿的水杯在茶幾上濺起了一小圈水漬,她慌忙四下張望,可周圍沒有觸手可及的桌布,雙梔無奈之下隻能用袖子默默擦幹淨。
“妹,哥也不跟你們多廢話,我今天就是來接雙梔回家的,你們這一個勁兒的阻撓,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們還想怎麼樣!”
這三年來父親也老了,雙鬢灰白,兩眼深陷,不知道為什麼,雙梔突然心疼起這位從未關心過自己的父親來,即便是正在與小姑爭吵,戾氣也不比當年。
“我也不是不讓你帶走雙梔,隻是我們都養她養了三年了,更何況我還是她小姑,就算養條狗都有感情了……”小姑是典型的市井潑婦,所以想讓她吃一點虧怕是要下輩子了。
“行了行了!說的比唱的好聽!你們就說到底想要多少錢吧!”
“這個……至少也得兩千吧……”小姑明顯理虧,這時候更是無措地絞起手指來。銳氣也不如剛才。
“就這一千四!多了沒有了!”
父親說完憤憤地拍下一打票子,拽著小雙梔大步流星的踹門而去,留下小姑的咒罵聲,隨著緊閉的大門,那些不堪的市井粗話也被拒之門內,聲音一下子變得渺遠了。
頭頂上滾滾而過的是雙梔灰蒙蒙的七歲。然而午後的陽光卻把這些襯托的如此安逸。正如一杯濃鬱的咖啡和著香醇的牛奶,冒著逼人的甜膩香氣,在雙梔漆黑的瞳孔裏蕩漾開來,仿佛擁有撲鼻香氣的陽光摻和著永遠起伏不定的小毛絮在這塵世間不停地飛舞,舞出它們微茫的一生。
父親第一次把雙梔的小手這麼緊緊地抓住,讓人安心的體溫逐漸沁入她冰涼的體內和內心,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父愛。她幸福地眯起眼,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恰到好處。
雙梔第一次感覺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本家的大門就這麼安靜地立在自己眼前,那扇緊閉的大門即將為自己打開,永遠地打開……
她仿佛看到了一道溫暖的光,就這樣把全身舒服地籠罩著,首先迎出來的是已經哽咽的雙梔的母親二桂。
“雙梔,雙梔!娘真的怪想你的,你不要怨恨娘啊!娘也有苦衷的……”雙梔真的無法判別此刻站在她麵前的這位自己應該稱呼為母親的人,現在到底是虛情還是假意。即便是二桂在撫上雙梔雙肩的頃刻間潸然淚下,她也始終無法開口安慰。
也許,一輩子就這樣了吧。
也許,很久很久以前,緣分已然盡了。
也許,雙梔與這一家人,緣分尚淺,未滿千年。
也許……
雙梔即刻見到了自己素未謀麵的弟弟和早已快不認識的姐姐,弟弟太小還有點怕生,躲在二桂身後,可是膽怯的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直端詳著這位新來的姐姐。還是已經十幾歲的大姐率先開口打破了令人尷尬的靜默。
“媽!這次妹妹回來就不會再走了吧?”姐姐輕柔又自然地挽起雙梔瘦弱的胳膊。
“媽……我們以後就要跟這個姐姐一起過活了嗎?”弟弟也怯懦地開口。
家,還是那個家,隻是這裏的保姆換了一撥又一波,多了些許久違的疏離感。
連續幾天都沒有雙梔預料之中的家庭大聚餐,一切都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雙梔從未被趕出家門,從未遭受過小姑的咒罵,從未讓眼淚流進時間的河水裏……
就像突然被人倒了帶,一切從頭開始,隻是人們身上還都保留著時間打磨的印記,印記裏的回憶永不磨滅,卻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這樣平淡地過了幾日,終於有一天清晨,雙梔在朦朧中醒來,發現自己小床邊沿上掛著兩件手製的新衣服,它們就這樣靜靜掛在床頭,安靜得仿佛並不是一個驚喜,這也是雙梔時至今日心目中最漂亮的兩件衣物,因為她一眼就認出這是母親二桂的手藝。
次日,父親帶著夠學齡的雙梔去上學報道,她被分到一座新建的教學樓,嶄新的教室甚至有些古板,課桌、椅子上還沒有留下人類的痕跡、時光的雕磨、粉筆灰塵的洗禮,看上去如此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