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要去哪?”我問,“沒什麼事吧?”“沒什麼,我陪你爸去同學聚會,今天晚上不回來了,晚飯你自己解決吧。”母親說到這裏,微微展開一個微笑,與她脖子上的珍珠項鏈交相輝映。我這才注意到,母親今天打扮不隻貴氣,竟然還帶了平常都舍不得拿出來的珠寶,隻參加一個同學聚會,用得著這樣嗎。“我的同學聚會,你去湊什麼熱鬧?”父親嘟囔著,又不敢大聲,坐在沙發裏跟坐在火堆上似的,左扭右扭的不得安生。老爸的嘟囔就好像熱鬧喧囂的舞台上的一聲歎息,沒人注意到,也沒人在乎。母親就像沒聽見似的,站起身來,斜睨著他說道:“走不走啊?”“……走,走。”與母親的對視,老爸仿佛從來也沒贏過,帶著縷悻悻起身,隨著她出門。這一頓飯吃到半夜十一點。“兒子!兒子!哪兒呢?快點出來!”我叼著牙刷從衛生間鑽了出來,口吐著白沫說道:“咋啦?咋啦?”看清楚母親的樣子時,嘴裏的牙膏沫子差點咽下肚去,謔,這小臉蛋喝得那叫一個紅撲撲,裹著能熏到兩三個人的酒氣,老媽蹦蹦跳跳地進了門,直奔客廳,噗一聲撲到沙發上,左蹭蹭右蹭蹭。清醒的時候是獅子,喝醉的時候是貓咪。我尷尬地看著老爸,他老婆喝成這副模樣,也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哎哎哎,別在這睡啊,進屋睡去。”老爸走到沙發邊,推了推老媽的肩膀,被她一肘子頂開。“睡什麼睡,我還得跟我兒子說正事呢,”老媽說完,笑眯眯地看著我,招手道,“過來過來。”罪過啊,現在的我看著這雙辛勤操勞了一輩子的勤勞雙手,就像在看一麵招魂幡。“媽,咋喝了這麼多啊?這麼開心?”我挨著她坐下,笑著問道。她進門到現在還沒脫外套,我伸手解開了她大衣的扣子,“來來來,先把衣服脫了。”“開心,可開心了,”母親掙紮地坐直身子,任我擺弄,忽地像想起什麼,啪啪打開我的手,她自己則伸手到大衣口袋裏麵,掏啊掏,掏了好一會拿出了手機,“兒子!看看!這都是媽幫你尋摸來的,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什麼啊?”我莫名其妙,眼見得母親點進微信通訊錄,打開裏麵一個名叫“好姑娘”的群組。一水的微信號,頭像名稱多數是軟萌妹子,我驚恐地看著老媽:“這哪兒來的?不會是……什麼相親網站上弄來的吧?”“不是,這都你爸那些老同學的孩子啊,侄女外甥女啊,鄰居認識人什麼的,凡是年齡跟你差不多了,甭管是大幾歲還是小幾歲,能加的微信我都幫你加了,你回頭看看,有沒有覺得不錯的,媽幫你聯係。”酒醉的母親說起話來還是一套一套的,就是眼神有點迷茫,不太聚焦。“媽!不是吧!我不想相親!”一想到相親這兩個字,我就格外抵觸,渾身上下都拒絕。“你都三十了!再不相行嗎?”我被這話暴擊了!我才二十七啊,怎麼到了老媽嘴裏,生生長了三歲啊!“二十七?虛歲二十八了吧?馬上就要過年了,過完年長一歲,二十九了。你三月的生日,到時候再長一歲,不是三十?”雖然喝多了,但是老媽的算術還是杠杠的。我才不過二十多歲,別說才二十七,就算到了二十九歲,隻要沒過生日,都不算三十,要把裝嫩進行到底。但看來老媽卻不這麼認為,在她眼裏我已經三十了。恐怕過兩年就是快四十了。“我想好了,工作雖然很要緊——別忘了過完年找工作去啊——家庭的事也得跟上,”母親充分貫徹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的原則,“你找不到合適的,我絕對不逼你,可你總得找吧!”“我不想相親……”“你別廢話,你還想耽誤到什麼時候?把你那一套都收起來,相親的多了,有幾個像你這麼抵觸的,真不明白你怎麼想的。你要是還是二十多歲,隨便你折騰,但都三十歲的人了,別這麼幼稚。”母親衝著我吼道,濃鬱的酒氣噴薄而出,好家夥,差點把我熏了個倒仰。“媽,我這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我不去,我工作還沒找到呢,到時候人家問我幹什麼的,我說待業的,誰能看上我啊,”說完,我又使起了拖字訣,能拖一陣就拖一陣,說不定等明天她酒醒了,就把這茬忘了,“我還沒到三十呢,等我真的三十了,您再催我。”“你別看電視了啊,還不快說說他啊。”母親用手使勁戳了戳旁邊的老爸,一副指望不上你的表情。平時我爸經常因為母上的蠻不講理和我站在一條戰線,所以我媽雖然找了他做外援,我卻一點不慌張,還期待著他反戈一擊呢。“聽你媽的話!”我去,老爸竟然叛變了,頭也不回的跳進了我媽的戰壕裏,對我進行了孤立。“都快三十多歲的人了,磨蹭什麼啊,”而且老爸的叛變相當徹底,不僅完全不理我還是二十七歲的這一正義呼聲,而且還變本加厲,在三十歲後加了個“多”字,“放在古代都快有孫子了。”“放在古代四五十歲人還就差不多要死了呢,現在誰還不活個七八十歲的,這事能向古代看齊嗎,社會在進步懂不懂,三十多歲沒結婚的人多了,再說了放在古代一賣燒餅的每天幹半天就能養家糊口,有房子,能養活一個漂亮的家庭主婦,現在行嗎?”我說的是武大郎的故事。爸媽一時沒反應過來,張口結舌不知說什麼。我趕緊趁熱打鐵繼續道:“我這不是也是要趁著年輕先把事業幹出些成績來嗎,這不是也是您們平時教導我的嗎。您們放心,再給我半年時間,半年之內我一定找到個咱們都滿意的對象,不行咱再相親行嗎?”聽我這麼說,父親當先表示了讚同,連連點頭幫我撐著麵子。母親歪著頭眯著眼睛看著我,過了許久之後才緩緩眨了幾下眼睛,跟慢半拍似的,半信半疑地問:“你說的是真的?這算是立下軍令狀了?”上升得到軍令狀的高度嗎?我心中大汗,但是還是做了肯定的回答:“真的真的,就這樣吧,媽,我給您泡杯蜂蜜水解解酒啊。”話音未落我趕快趁機逃到了廚房,決不能給他們翻盤的機會。調蜂蜜水的時候,我暗暗心想:現在的上班族還真不見得比武大郎活的好,當然了,是被戴綠帽子以前的武大郎啊。每天八小時工作製,加班加點更是常事。人們靠著比下有餘的阿Q精神麻痹著自己,一天又一天,機械的重複著生活。想到這裏,我暗自慶幸,這種枯燥的生活已經離我遠去了,以後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機遇和挑戰。一想到未來,我就有了新的幹勁兒。至於說什麼軍令狀,什麼半年內,也就是一說,我完全沒當真。說真的,等老媽明天酒醒了,能不能記得自己怎麼到家的還兩說呢。……時光荏苒,轉眼間就到了快要過小年的時候。這兩個禮拜,魏錚被我折騰得焦頭爛額的,我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和他開“工作會議”,討論我們創業的方向。據他所說,和我開會比上班還累。經曆了無數次的爭執,立項,推翻重做,我們終於達成了共識,我們兩個合夥創業的第一步是開一間咖啡廳。說是廳有點說大了,以我們兩個現在的實力,估計也就開個小門臉。我們討論了很久,魏錚雖然手藝非凡,但是也是在我等凡人之中非凡,和那些紅案白案的大廚比較,既沒有人家有名氣,也沒有格外有競爭力,如果要做高端的餐廳的話,恐怕還要專門請幾個鎮得住場子的廚師,費用不菲。再說了,餐廳想高端裝修得用心吧,服務生質素得高吧,再加上一些其他撐門麵的開銷,實在不適合現在的我們。如果開間狗食館子呢(這邊把路邊的大排檔什麼的叫狗食館子,和成都的“蒼蠅館子”是差不多的意思),又覺得競爭太激勵,不占優勢,高不成低不就。咖啡館就不錯,做的多半是蛋糕,甜品或者簡餐什麼的,廚房這一塊魏錚就包了,我呢,負責跑堂和收銀,反正新店開業,估計什麼人滿為患的事情不會出現的,我一個人應該就足夠了。“店麵找哪裏的呢?”我搓著下巴做沉思狀,“還有裝修,等裝好放完味道,還不得半年了?可能半年都不止。想起來就頭疼。”“這些不用你操心,”視頻通話那頭的魏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做著戰略部署,“你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去找一個靠譜的咖啡師來。”“咖啡師?咱不是買全自動的咖啡機嗎?”我有點意外地問道。“全自動……那客人來我們的店幹什麼?去星巴克不就得了,又快又方便。”魏錚露出“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星巴克怎麼了?”魏錚看我一臉茫然,知道我對咖啡是完全的外行,當下又做了深一層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