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撂了電話,擱誰都會有點不爽,偏偏我卻沒有不爽的立場。一則隨便算一算,我起碼撂過語戎兩三次了,二則則是我可以理解她的艱難處境,像語戎這樣子,外行人闖入內行人的地界,她所麵臨的尷尬以及她心頭的負擔可想而知。我雖然不能為她分擔,但總能做到體諒。唉,隔著電話就是溝通不暢,要是能和語戎見一麵就好了。但想起之前作此要求時,語戎的反應,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沒戲啊,沒戲。算了吧,算了。就在我在用反複強調來進行著自我催眠的時候,身後響起了一個突兀的聲音。“老板你麵壁呢?怎麼了這是?”回頭一看,一身雪白西服的小路站在我身後,一手悠著頂大蓋帽,另一隻手插在口袋裏,整體看上去白的耀眼。還有那身西服,為什麼看著那麼眼熟,非常像我以前租用過的那一套。“我才要問你怎麼了吧,你要扮演白馬王子,還是唐僧啊?”我上下打量著小路的打扮,我靠,不看別人穿不知道,這身衣裳真是傻到一定境界了,除了拍藝術照這種特定情境,真是不能穿啊。“這是我的製服,好嗎?”小路眼睛微眯,捋了捋他根根寸立的頭發,“你別想打擊我,我照過鏡子了——風華絕代。”“……都有製服了,所以,駕照考下來了?”得到小路肯定的回答之後,我著實雀躍了一會,連著衰了那麼久,總算有一件好事發生了。人們常說,否極泰來,最近我們已經否極到嚴重懷疑“泰”永遠不會來的地步了,這件事無疑是個轉機啊。“怎麼樣老板?能不能出去慶祝一下?”小路看著我,嘴角笑容四溢。“……你們去吧,我沒什麼心情。”準確的講,是既沒心情也沒有閑錢,但主要還是因為沒心情,頭先和語戎的對話對我而言還是有點掃興的,驀然之間,我就覺得什麼都沒有意思了,隻想回家蒙頭睡大覺。“懶惰的根源是虛無厭世。”小路撇了撇嘴角說道。“你在引用……《奧勃洛莫夫》?”不對,不應該說是引用,應該說,小路在用一句話概括這本小說,這根本就是《奧勃洛莫夫》的題眼啊。我無法準確形容我的驚異,小路居然看過這本書?還熟悉到可以信手拈來的程度?“e?on老板,你眼睛至於瞪那麼大嗎?”小路好整以暇,似乎很享受他能讓我驚訝一下的這種感覺,“奧勃洛莫夫,文學史上鼎鼎大名的第一懶漢,我知道他有什麼好奇怪的嗎?”“你如果想把我比作奧勃洛莫夫,以此作為譏諷的話,那你算是打錯如意算盤了,”我故作無所謂的態度,洋洋得意地說著,“幾乎足不出戶,平時總是躺著,一天就做幾件事:醒來,躺著發呆,吃飯,躺著發呆,睡覺。這不是應該是理想中的生活嗎,多愜意啊。”小路眨了眨眼睛,慢慢吊起嘴角。“老板,別開玩笑了,那種活得好像種豬一樣的日子有什麼值得羨慕的,虛無厭世的情緒導致主角不願意在逆境之中崛起,堅持,奮鬥,而這種缺乏鬥誌的情況使得他一事無成,一事無成又加深了他的虛無厭世,根本就是個死循環嘛。”“嗯——說得好,所以你以前,就是不願意陷入這種‘死循環’,這才尋求著不正當的刺激嗎,也挺(蠢的)……”我欲言又止,自認為已經暗示的夠明顯的了,所以最關鍵的“蠢”字並沒有說出口。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小路是個思考很多的人,雖然他得出的有些結論有點荒誕,但至少他不是一個淺薄的人。這樣的人,到底是怎麼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的呢。“這麼說吧,人人都有不願去回顧,偶爾回顧會覺得被鬼上身了的過往。”又開始了,是不是小路對於“莫裝逼,裝逼遭雷劈”這句真理缺乏深刻認識啊。我默默地搖了搖頭,正準備脫身而去,小路一伸手攔住了我的去路,無奈地說:“算了,為了防止老板你愈發虛無厭世,我也隻好重出江湖了。”……誰虛無厭世了?“嗯?重出江湖?誰要重出江湖?出哪個江湖?”嗅著八卦的味道,好似貓兒嗅到了魚腥味兒,江小溪不知道從哪裏角落插了進來,興致勃勃地追問著。她的目光在我和小路之間來回徘徊,興奮不已:“什麼意思?小路你……不是吧,你不是金盆洗手了嗎?”“喂喂喂,你至於這麼興奮嗎?”我一頭黑線。“當然了,最近盡忙工作了,好容易有熱鬧看,”江小溪說著湊到小路身邊,慫恿著問他道,“到底重出什麼江湖啊?”小路衝我的方向努了努嘴。“你也看見了,老板因為和曹小姐兒女情長的問題,弄得衣帶漸寬,為了一解他的相思之苦,我隻好出馬負責讓他們小兩口見上一麵,有什麼問題當麵說清楚唄。”“你,你有辦法?”嗓子眼有點發緊,我下意識地就開始追問小路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他有辦法,能讓我和語戎見上一麵?好吧,這說法挺像《西廂記》裏麵的橋段的,合著小路的角色是紅娘嗎?當著江小溪的麵,這不是嗆行嗎?呃,扯遠了。幾乎不假思索,我問出了一係列的問題:“你知道她現在在哪?我們怎麼過去?怎麼混過安保?怎麼……”“老板,先喘口氣,別憋死過去,”小路似笑非笑,“飯要一口一口吃,問題要一個一個解決。先解決曹小姐‘下落不明’的問題吧。”語戎所參與的是一個大製作的電視劇,改編自非常火爆的IP,所謂未播先火說的就是這部劇。所以製片方為了宣傳時期的熱度,在現下的拍攝時期對於他們的內部情況遮遮掩掩的,事實上,在得知語戎被“發配”到如此偏遠的地區時,我就曾動過念頭去看她,結果:……“不行啦,我們簽了保密協議,不許把拍攝情況透露給外界,尤其是媒體。”“我又不是媒體。”“一樣的啦,拜托,我這個菜鳥新人還是低調一點吧,總不能公開和人家對著幹啊。”……“你知道她在哪?”我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問道。“過來。”撂下這兩個字後,小路把我們帶到電腦前頭,在鍵盤上一陣敲打後,頭也不回地和我說:“前幾天曹小姐發給你的那張自拍照,藍牙傳給我。”“啊?”我愣住了,一愣一張自拍照能有什麼用,二愣他怎麼知道語戎發了張自拍給我。正愣著呢,就聽一句不鹹不淡的話飄了過來:“怎麼了?難道是不雅照,不方便人看的?”囧。我邊掏出手機,藍牙發送照片,邊進行著義正辭嚴的反駁:“怎麼可能?語戎她……”突然間頓住,我狐疑不已,“你沒看見過那張照片,那你是怎麼知道有這麼張照片的。”“你當時笑的那麼‘淫蕩’,而且手指頭在屏幕上點了兩下,等了等,又點了兩下,然後才開始回複曹小姐的微信,可見她發了張照片給你,我也隻是猜測,”小路三下五除二地講了原委,末了補充一句,“不要小看我察言觀色的能力啊。”“我早就想問你了,當初通過陸蔓的微信詐騙我的那個是你嗎?手藝那麼潮,和現在的你氣質很不相符啊。”我看著小路的背影,越發覺得看不明白了。小路敲擊鼠標的手略一停頓,旋即繼續著在那張被他放大了數倍的照片上忙活起來,不一會在紙上寫了一連串遞給我:“……好了,我找到了,這就是那張照片上傳時候的坐標。”我把那串坐標輸入手機地圖,定位找到的地方,恰好位於B市郊區的山林之中。“我知道這個地方啊,那裏有個很有名的影視基地,”當定位結束的時候,江小溪一下子就認了出來,“雖然是B市的郊區,事實上離H市更近,相對離我們也更近,我覺得,坐動車過去比較方便。”“……查好票了,今晚上八點到,用我現在訂嗎?訂兩張還是三張?”一眼沒看見,小路已經把頁麵切到火車票購買的網頁了,甚至已經在結算了。“等等,我一個人,為什麼要訂三張票?”我心裏油然而起一股不祥預感,連忙攔截。哢噠一聲,是小路甩開鼠標的聲音,或許也是江小溪的臉一下子垮掉的“聲響”吧。“老板,你這是打算過河拆橋了嗎?”小路冷著臉,嘴裏說著過河拆橋,眼睛裏麵射出的分明是“始亂終棄”這幾個字,“請問你到那裏了,然後呢?你打算怎麼混過安保?你打算怎麼不引起騷動?你打算怎麼快進快出無人發現?你打算……”“好了好了,別打算了,”我撐著發疼的額頭,好家夥,我這是要去見女朋友,還是要去執行秘密特工任務啊,“行吧,你要是願意幫忙的話,就麻煩你了,訂兩張票就訂兩張吧。不過,我有個條件。”“什麼條件?”小路挑眉。“把你這身衣服換下來,好家夥,大晚上一身兒白,等著暴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