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東廂房裏忙忙活活地一片,海棠不好意思不伸手幫忙,可是西林錦春那裏有舞歌和老師傅守著,根本容不下她,她雖有心,卻也無法。再看看九兒身邊兒,也有庚兒和才回來的紫兒伺候著。頓時,海棠的心裏生出一股涼意:在這偌大的屋子裏,她人人喜歡的海棠竟是沒有立足之地的。
她向來自詡歌舞卓絕,聽慣了長樂坊裏客人的吹捧,也過慣了被人服侍的生活,哪裏還願意去伸手伺候別人呢?隻是如今她倒希望有人能喚她一聲,叫她做些事情,幫不了大忙,也可以做些別的,她總歸還不至於到無用的地步。
該做的戲做得差不多了,海棠留在這裏也是沒意思,於是她便向舞歌福了個身,眼瞅著床榻上的西林錦春,滿臉的寂然,道:“師傅勞累了,長樂坊裏還有事,海棠就不多留了。”
她轉過身,帶著紅纓正要離開,卻聽得舞歌淡淡一聲道:“天氣涼,莫要總穿的這樣淡薄,好歹傷了身體,難受的總是你。”
一句話平平淡淡,卻是叫海棠熱淚盈眶。她跟在舞歌身邊的時間不長,但她曾聽過她前麵的頭牌晴雪說起過,舞歌師傅舞技卓絕,教導有方,長樂坊裏大大小小,隻要肯學,就沒有學不好的,但她總是淡淡的,仿似什麼都觸動不了她的心。
可是,方才師傅卻對她說了那樣的話,言語間雖然沒有情緒,海棠卻知道它的分量。人人都道舞歌師傅是舞癡,除卻唱歌跳舞和教人唱歌跳舞,她幾乎不做任何無幹的事,也不說任何無幹的話。跟著晴雪到長樂坊裏也有些時候了,這是她第一次聽到舞歌師傅說這樣“溫情”的話。
不知怎麼的,海棠的心裏突然間就生出一股害怕來,舞歌對她說話,她也是置若罔聞般,提起裙子就一路跑了出去,全沒有平日裏的儀態萬千。
紅纓見自己的師傅出去了,自然也沒意思再待在這裏。朝著舞歌福了福身,也追著海棠後麵出去了。
海棠一路跑回長樂坊自己的房間裏,撲倒在床上“嚶嚶”地哭了起來,連門也不鎖。紅纓進來的時候,瞧見她如此這般,以為是她因著今日的事受了眾人冷落,心裏委屈,剛想要勸慰她幾句,轉而又作罷了。人想長大,做成大事,總是要受些委屈的,這得她自己想明白了,才不算白受委屈。
這樣想著,紅纓看了她兩眼,自出去掩上門走了。廚房裏還備著海棠喜歡的馬蹄酥材料,原是要做來與她吃的,卻得了信兒舞歌師傅同著庚兒一道回來去了別院了。事出緊急,兩人慌慌忙忙地跟出去,這事兒也就擱置了。這會子無事,倒不如做些馬蹄酥實在,等下,海棠還要跳舞,不吃些東西,耐著饑怎麼行?
夜燈點上,長樂坊裏的大紅燈籠亮起來,襯著沉沉的黑夜,顯得愈加耀眼撩人。這個時候,香城裏的人們大多已經用過了晚膳,飯後無事,長樂坊自然是消遣的好地方。這不,遠遠地,好些人帶著仆從,駕著馬車悠悠而來,也有好些人,帶著自家丫頭、小子走路而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