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第一道霞光終於升起，給小小的屋內帶來了些許的明亮。
大概是適應了黑暗，端木宣略微挪動了一下身體，顯得有些局促不安。陽光，是不屬於他這種影子武士的。
經過了昨夜的驚險和拂曉的傷痛，寒裳臉上疲色更甚，淡淡對他道：“你回去吧，待不一會，我還要去紅葉山莊的莊主和夫人那裏請安。”
端木宣看著她烏黑大眼下那一片晦暗，那是徹夜不眠的結果。心中湧上絲絲心疼，站起身來輕聲囑咐一句“得空休息一會”便大步推門而出。他能做的就是這些了，適當的時候不去打擾。
休息一會？寒裳嘴角湧上一絲自嘲，對著山莊裏的這幫人，她如何能得空？
她轉過身來，正麵對著銅鏡，怔怔地看著鏡中清麗無雙的容顏。
多久？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這樣看自己了？她能理解端木宣初見他時那種想看卻又不敢的眼神，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鏡中的人美麗得似仙女下凡。
明明最是善於偽裝，為何竟長出這樣一副出塵的容顏？那清澈的眼底，烏黑的瞳仁，純潔得似乎不識人間一絲的煙火。遠山般的黛眉，挺直小巧的鼻梁，更是上天完美的傑作。還有那殷紅小巧的嘴唇，柔潤圓滑的下巴，她禁不住要讚歎，原來上天還是眷顧她的，至少讓她擁有了無數女人羨慕的完美！
隻可惜，這完美的容顏注定要掩藏在另一幅容貌之下，多麼可惜多麼可悲啊！甚至，連她的皮膚，都因為常年的偽裝而變得蒼白。她用手輕輕撫摸著自己滑嫩的臉，好看的眉頭蹙起來，她不喜歡這種與端木宣一樣缺少陽光的蒼白！
可是，偽裝依然要繼續。她深深地再看鏡中一眼，長歎一口氣，從銅鏡後麵的一個暗格中，拿出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來。
那人皮麵具極之精致，輕薄得近乎透明。
寒裳將人皮麵具輕輕拎起柔柔地貼於自己的臉上，然後緩緩地用手按壓撫弄了一會臉頰的邊緣，人皮麵具便與她的臉融為了一體。
她擅長偽裝，做人皮麵具自是不在話下。這張人皮麵具，她做了不下五十張，都是同一張臉，讓她戴了六年。她不知自己還需要戴多久。
再看鏡中，便又是另一張不一樣的臉龐。
這張臉也是算是清秀美麗的，柳葉的眉，大大的眼，小巧的鼻子，櫻桃的嘴。五官都很端正，卻似乎比剛才的那張容顏少了些神韻。是什麼？
寒裳輕抿了嘴，微微一笑，不得不讚歎自己的偽裝之術。鏡子裏女子的五官都與自己的本來麵貌有了很大的不同，隻除了眼睛。眼睛無法改變形狀，卻可以改變神采，她隻需微微垂眸，盡數斂去眸底的光華，便已然變成了另一個溫婉柔弱的女子。
寒裳對鏡中的那張容顏很是滿意，甚至，比自己原來的容貌還要滿意。她站起身來，盡數脫去身上的黑衣勁裝，從櫃子裏拿出一身淺綠色紗質長裙來，輕輕穿上。
她對著鏡子優雅地轉身，看著長裙隨著身體的旋轉微微飄揚，帶起幾絲飄逸的氣息，忽然發現，其實這個女子也可以很美，隻要，她不再習慣性地低眉垂目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