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遙遙此生複(2)(1 / 2)

自打他出生,我的食物、稱不上玩具的玩具、空閑的時間紛紛減半。身為一個僅大他兩歲的姐姐難道就一定有義務去照顧這個拖油瓶麼?我上輩子出生於八十年代初,恰好趕上計劃生育,所以是第一代獨生子女,根本不知道有個弟弟居然是這麼無奈又煩悶的事情。別人的弟弟稍長便可陪姐姐說說話做做遊戲解悶了,可他呢?說到二狗就連我那爹娘亦是又氣又憐。二狗生得驚為天人之顏,哪知竟遲遲不開竅,三四歲了仍不會走路,可憐那時五六歲的我便要背著他去汲水、去喂豬!

我那爹娘雖然時常在田間忙碌不已,可他們卻是出奇的羅曼蒂克。

娘會跳山雞舞——那是一種俗不可耐的民間舞蹈,多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為了取悅心上人而跳的舞。可連二狗都會說話了的時候(想想他那時有多大了),我娘還在跳。我曾不止一次地親眼目睹娘那驚世駭俗的舞姿——娘開心的時候便朗笑著卷了沾滿油漬的袖子,扯下那鋪滿浮灰與蚊子屍體的蚊帳做雲袖,搖頭晃腦地扭起腰、跨步跳起來……而我爹每每此時總是摘了槐樹葉吹那不知名的山歌,時而婉轉,時而尖細不已,時而跑調……若不是自幼朝夕相處,我定以為他們乃是隱居鄉下的神仙情侶……

他們盡情享受那美好的二人世界,所以洗衣服這類事情自然是少不了我的份。想我七八歲那會兒便喂了雞、臨時替二狗子擦了鼻涕再把剩湯飯倒在看門狗豆豆的小碗裏然後端了一大盆子衣服去塘邊洗。

有一回東村頭那潑皮的蘇牛子和一幫小屁孩在我洗衣服的塘邊耍,濺了我一身的泥水不說還踢翻了我的盆子。我怒火中燒,心中厭煩不已,便對著旁邊的石頭狠狠地啐了一口。不料我這個動作惹怒了那幫人的頭頭蘇牛子,那蘇牛子已經有十來歲了而且生得人高馬大頗有張飛的遺風,他上來揪住我的頭發就一頓猛打,打得我措手不及。我的下場可想而知,衣服丟了好些件不說,更是弄得披頭散發,麵上色彩斑斕。

回到家娘氣得不行,硬是要找那蘇牛子的爹蘇猛去評理,卻被我爹給攔住了。爹說:“那蘇猛也是個打老婆孩子的人,他家弟兄幾個都是那副德行,咱忍忍也就算了吧,離他們遠些子,就委屈麻花了。”

這時候我突然發現二狗倚在門口正淚水汪汪地瞅著我,鼻涕都拖到嘴唇上了。我突然有些不忍心把目光挪開,不料他忽地撲過到我懷裏,蹭了我一身鼻涕,小手輕輕地揉著我額頭上淤青的地方,嘟噥著:“哪個壞蛋……打阿姊……二狗打他!打他!……”他繼而捏緊了胖嘟嘟的小拳頭,眼淚眼看著就要下來了。我哭笑不得,二狗那時候才剛學會說話多久啊!

真正令我對二狗改觀的事情發生在我十歲那年。

從我家門口去田裏是要經過鄰居幾家菜園子的。隔壁蘇瘸子家的黃瓜地收成很不錯,那青白青白的胖黃瓜令咱們瞧著就流口水。於是心生歹念的我便趁蘇瘸子不在家叫來一臉懵懂的二狗子,告訴他那地裏的黃瓜好吃得緊,幫阿姊摘幾個過來阿姊就帶你玩。二狗聽說我肯帶他玩便開心得不得了,屁顛屁顛地跑去黃瓜地裏堂而皇之地揀了幾個漂亮的黃瓜摘下來,而我則躲在一旁的稻穀堆後頭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