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淩哲,你覺得把我關在這破院子裏這麼久,害得我差點連命都丟掉,就憑你今天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完了?”
意料之中,這小狼崽準備討債了,景淩哲挑眉正看見雲逍皮肉不笑的模樣,心裏便有了數。
正所謂惹君子不能惹小人,這小家夥兒算是把爪子露出來了,看樣子,不從他這裏狠狠撈一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阿白,有句話叫見好就收,蹬鼻子上臉可不是聰明人。”
雖這麼說著,景淩哲倒有點想知道這小家夥到底玩的什麼花樣兒,一轉眼便發現雲逍這小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把那壇子酒抱在了懷裏,頓時臉色一沉。
“整整三個月零七天,我江南的錢莊,內陸的藥材生意,到敦煌的賦稅,埋下的人脈眼線,還有無端的死和我差點也搭上的命——”語氣一頓,雲逍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差點忘了,還有你親弟弟也沒少折騰我,這些舊賬加在一起,又該怎麼算?”
“這是在向朕討債?”景淩哲眨了眨眼睛,有些無奈“那你想要朕怎麼還?”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院子裏忽然安靜了下來,年輕的帝王看著白衣的城主以手代筆,沾了壇子裏的杏花酒,端端正正地在青石桌上留下了一行字,然後臉色微沉。
“你這是什麼意思?”
風吹過,字跡變淺,雲逍收了手,猛地灌了一口酒,敲了敲石桌上逐漸幹涸消失的字,低低笑了起來。
還錢,你來,償命,我來。
隻是字麵上的意思罷了,高家上下五十餘口,還有無端的命,這筆孽債,他終是要還的。
他答應過無端,去贖罪。
“下個月末便是春市,陛下若再不快點兒,恐怕北邊那些蠻子……”話還沒說完,卻聽得景淩哲忽然低低地喚了一聲
“阿白。”
雲逍以為他還有什麼事要說,抬起眼看他。
四目相對,一向冷靜的心忽然亂了,有什麼東西漸漸在心底複蘇,一瞬間,景淩哲開始後悔叫他那麼一聲。
像是一幅古舊的畫卷被展開,那些本以為早就模糊掉的顏色重新變得鮮活,身後是落花,空氣裏有酒的香氣,畫中人一襲白衣,靜靜望著他,唇邊帶著淡淡的笑容,像極了民間精怪誌異裏的桃妖。
明明近在咫尺,隻要一伸手便可將那漂亮的妖精擁入懷中,然後便像故事裏說的一樣,攜手一生,平安喜樂。
如果……如果這一世,他不是景淩哲,他不是高季白。
怎麼偏偏就是他呢?這滾滾紅塵裏,萬千生靈,自己為何偏偏就遇上了他呢?
雲逍見景淩哲出神,正疑惑,卻冷不防地被抱住,下顎抵在對方的肩窩裏,頓時便愣在了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為了這個懷抱,他曾等了整整十年,等到心血耗盡,等到一無所有,等到不想再等下去,卻在這種情況下,猝不及防,姿勢別扭地發生。
“……一定要走麼?”景淩哲一忍再忍,終於忍不住在雲逍耳邊輕輕說出。
他想問他,一定要走麼?一定要當城主麼?一定要再次與他為敵麼?事到如今,景淩哲不得不承認,這世上,他最不願傷的便是這個白衣淺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