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烏雲遮蔽了所有的光亮，黑暗有如一張巨大的嘴，似乎要吞噬整個大地，而一連數日的大雨，使野草得到前所未有的滋潤，加上一些牲畜的糞便做養料，竟瘋長了好幾寸，在這雜草叢生的野地裏，腳下什麼也看不清。夜色下，一個身影正深一腳淺一腳的朝村子方向摸索著走去，正是林野，雖說平日裏對這裏的地形再熟悉不過，可是在這樣黑的夜晚，如果沒有遠處村裏廣場上的亮光，自己恐怕也是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突然，他腳下被碎石一絆，摔了個嘴啃泥！
“呸。。。呸呸。。。真是出師不利!”林野一邊不忿的罵道，一邊爬了起來。
罵完正要抬腿前行，赫然卻見一個身影端坐在旁邊的草丘之上，林野剛才隻顧著低頭看腳下，根本毫無防備，嚇得“啊”的一聲驚呼，連連後退，卻不料再次被碎石絆倒，仰麵八叉的又躺倒在地。
林野怎麼也沒想到，這種天氣，除了自己竟然還有人會出現在這，正準備大聲嗬斥一番，給自己壯壯膽，卻聽那人先開口歎息說道：“唉，早就說過這是陋習，陋習，竭澤而魚，豈能為之？無奈沒有人聽得進去，依我看，村子裏是早晚要遭報應的，到時候啊，後悔都晚嘍！“
話音剛落，那人拿起酒壇仰頭痛飲起來。
林野覺得這聲音頗為熟悉，至少說明了他不是鬼怪，於是壯著膽子，爬過去一看，這不是村裏的老傻嗎？
說起老傻，也是個苦命之人，林野曾聽父親說過，老傻小的時候他父親是村裏的算命先生，不過運氣差點，每每請他父親算過的事，總是朝相反方向發展，不過正因為如此，他父親的生意不但沒有因此而衰落，反而更加興旺，賺了不少家產，因為大家都知道，凡是他說好的那必定壞，他說壞的必定好。也不知是因為得罪了神靈還是怎麼，等到老傻娶妻那年，聘禮都已經下了，他卻突然傻了，這一傻便傻了四十多年，那門親事自然也就沒成，如今已經快六十的人了，仍舊孑然一身，孤苦伶仃，隻靠著父輩的那些家當勉強度日，終日被村裏人恥笑，而那些個半大的孩子，更是天天戲弄他，樂此不疲。
不過你別看老傻一天到晚被村裏人戲弄，可有時候他說出的話卻是常人無法理解的，就說有一次林野釣魚，老傻突然走過來說了句“水清，無魚。”林野懶得理會他，可是釣了半天，果真沒有魚，於是林野追問道：“哪裏有魚？”
老傻也不說話，徑自把林野帶到村後的瀑布口，說道：“這裏。”
林野懵了，看著從上遊湍急流下的河水，心想這可是逆水口，能有魚嗎？
半信半疑之下，林野拋下魚鉤，不大一會，有魚咬鉤，提上來一看，是一條足有半斤重的鯽魚！
從那以後，林野對老傻有種莫名的崇拜，很多時候甚至弄不明白他是真傻還是裝傻，又或許這就是大智若愚吧。
此刻老傻獨自坐在這裏喝酒，似乎對那鐵鍋裏的燉肉毫無興趣，不時的還喃喃自語，林野好生好奇，尤其是他剛剛的那一番話，更是讓人摸不著頭腦，於是湊上去問道：“老傻，黑燈瞎火的你怎麼在這，你剛才說早晚要遭報應是什麼意思？”
老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仰頭又喝了一大口，完全當林野不存在一般，徑自用衣袖抹了抹嘴，跌跌撞撞的起身瘋笑道：“好玩，真是好玩，嘿嘿。。。“
林野看著老傻搖搖晃晃的離去，欲問什麼卻問不出來。
“轟隆。。。“
雷鳴，風起。
林野抬頭看了看天空，突然臉上一涼，有些生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已是傾盆大雨，視線頓時模糊了起來，甚至連老傻離去的背影也沒看清楚。
百米開外，村民早已一哄而散，哪裏還顧得上那一大鍋一大鍋的燉肉，廣場上的火把“呲呲“的相繼而滅，林野非但沒躲，反而”嘿嘿“的笑著，任憑雨點砸在臉上身上，繼續朝前走去，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村裏的一戶農戶家，昏暗的燈光下圍坐著六七個人，隻聽其中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壯漢說道：“忙活了一天，收獲也不少，肉也燉上了，誰知道來這麼場大雨，真是晦氣！”
壯漢說完，眾人默默點頭稱是，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一個六十多歲年紀的老者，正是白天帶領村民祭祀的那位，隻見他黝黑精瘦，一隻幹癟的手拿著煙袋在桌角磕了磕，又重新裝了些煙葉進去，對著油燈“砸吧砸吧“用力吸了幾口，原本就凹進去的腮幫子更是幾乎貼到了一塊，待吐出一口煙後，這才緩緩說道：”我小的時候倒是經曆過這麼一回，不過那次光是刮風，滿天的草屑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好幾家的屋頂都被掀翻了，後來還是由村裏的長者帶頭去點過香，燒過紙，這才了事，依我看來，或許是今年村裏獵的太多，所獻祀品太少，故而觸怒了神靈，當有此懲罰，這樣吧，明天大家夥再多準備些草紙香燭，再祭拜一次，想必沒有什麼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