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迎著朝陽“吱呀吱呀”駛向穎昌城,大樹濃密的枝椏間縱身躍下一個人,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懶洋洋說道:“一夜之間來回跑了這許多路,骨頭都快散了,是時候去找個地兒好好睡一覺了……”話未完,又是一個大大的哈欠。
那人邁著懶洋洋的步子,背影挺拔中帶著一股蕭索味兒,他沒有回頭,腳下雖慢,卻一步也沒停過。風吹過,將他的聲音吹散,隱隱聽得幾個連不成串的字詞:“……實在……隻怪……對不住……好生去吧……”
那人的去向,瞧來正是穎昌城。穎昌城中,還會發生什麼?
沒有人知道。
卯時過半,漢子趕著騾車進了城,不待舒適吩咐,便就近尋了一間客店,安置好舒適與江涵秋,又將江涵影的屍身抱進客房。江涵影屍身上蓋著一件潔淨的白衣,猛一看就像是生了重病一般,店家沒注意,也就沒難為他們。舒適要了熱水,漢子主動去請大夫。
舒適叫來飯菜,同江涵秋吃了,養了會兒神,便將江涵影的屍體放進浴桶,仔仔細細給他洗個澡,又給他換上淨衣,將他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然後叫人換了水,服侍江涵秋淨身。江涵秋深覺不妥,她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如何能給男子沐浴,況且她既認定江涵影為丈夫,他便是她的大伯,哪有弟婦給大伯洗身之理?但舒適不由分說便上前解開了他的衣衫,使勁將他背進浴桶,江涵秋右手傷了,她便親自為他洗去血汙,又替他擦幹身子,換上幹淨衣服。
舒適做這些時臉上沒露出過一絲羞怯,她神情莊嚴穩重,連指尖都沒顫一下。江涵秋心中又是一痛,他知道一個人隻有遭受了重大打擊,才能有無所畏懼的勇氣,而舒適,剛剛經曆了喪夫之痛。
大夫來了,給江涵秋包紮了傷口,開了方子,舒適請小二代為煎藥,將金鐲子給了漢子,漢子眉開眼笑千恩萬謝,江涵秋取出一張百兩銀票,將鐲子換了回來,又交還給舒適,舒適深深凝視他,半晌,默默收回了鐲子,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舒適沿著大街走著,一家店一家店看過來,走了半日,她終於走到了一家香料店前,抬頭看了看招牌便進去了。
“店家,有一種混合著茉莉清香、玫瑰甜香、蘭花幽香的香料,貴店可有得賣?”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櫃台前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那人左手抓著一串沉香木珠子,雙眼四下打量著。
好熟悉的聲音!舒適心頭一震,抬眼望去,便看見櫃台邊立著一道熟悉的藍色身影,挺拔頎長,她甚至看見了那人右頰上淺淺的酒窩。
阿星!
這人竟然是阿星!幾天內三次相遇,先是洛陽,再是開封,現在是穎昌,當真應了那句“人生何處不相逢”!
舒適心頭一喜,快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