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進去,就聽見輕輕的談話聲。“微臣參見皇上。”聶丞相微伏了身。
無憂還沒開口,就聽見上方傳來熟悉的聲音,“是丞相來了,快賜座。”立即有小太監搬來一張椅子。無憂抬眼即看見旁邊還坐了個陌生男人,那人站起來與聶丞相相互打了招呼,又轉身向她微笑著點了下頭,複又坐下。
他身形頎長,卻不會給人以瘦弱之感。黑發黑眸,膚色卻不似一般軍人,反而有些蒼白。一身黑色帶暗紋的錦服卻絲毫不見戾色,隻是隱約有種疏離之感。
麵容清俊,風致楚楚。
這人就是那慕將軍嗎?看起來跟大哥差不多年歲呢。
上座尊貴的男人見到無憂即慈愛的笑了,“小無憂,快來,坐到朕身邊來。”已近中年的帝王收斂起朝堂上的威嚴氣勢,笑得十分開懷。
無憂不著痕跡的看了父親一眼,才撩起裙擺快步走過去,坐在一旁的矮塌上。皇帝蕭胤拉過無憂的手,細細的問著一些讀書的事,倒把一旁的丞相與將軍冷落著。無憂年紀雖不大,卻極懂得分寸,過了不多會兒,便開口要去尋六皇子。蕭胤哈哈一笑,道:“你呀,是嫌朕嘮叨了吧?去吧。”無憂眼睛彎了彎,剛站起身即對上慕淵意味不明的目光。
無憂眉頭微皺,垂眸避開他的視線,不動聲色的退了出去。
慕淵斂眸,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弧度。
此時春色明媚,陽光正好,嬌花嫩柳,美不勝收,比之皇宮裏的雕梁畫棟,飛簷鬥拱,更令人心動。
從禦書房往六皇子寢宮雖不近,無憂卻樂得遊賞美景。宮裏各處皆栽滿各地搜集而來的奇花異草,丞相府裏可是難得看到。無憂對花卉並無研究,隻是偏愛這些鮮豔飽滿的溫暖色調,和迎風起舞的怡人花香。雙手隨意背在身後,不緊不慢的穿過精心設計的阡陌小橋,想著不一會就要見到六哥,無憂頓覺心情極佳。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幼時相依的蹣跚學步,牙牙學語;童年時候的追逐打鬧,歡笑憂愁;少年懵懂的悸動依賴,全心信任—所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大抵如此吧。
其實遠不止如此。在這深不見底的宮牆裏,有陽光永遠也照不暖的角落。因此,孤獨的人隻有相互取暖才能存活。
說起來,是無憂進宮陪伴幼時喪母的蕭奕讀書玩耍,讓他不至於太過孤單,實際上,那時候的蕭奕不知替她挨過多少次揍—不論是主動找事還是倒黴被心情不好的其他皇子欺負,他們兩人還真是鮮少有不吃虧的時候—唉,畢竟勢單力薄呀。
尚書院皇子與大臣子女頗多,卻沒有人敢與他二人為伍,太傅等人也多半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皇宮裏頭的事兒,搞不好就會惹禍上身。
偏偏那時年少的無憂還不懂得,每每有皇子公主嫉妒她莫名受寵而尋釁威脅時,蕭奕總是不管自己是否又會挨揍,為了她挺身而出。
終於,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哪一天,也許是蕭奕挨揍最重躺了半個月卻還笑著騙她說一點都不疼的那一瞬間,她終於明白,強出頭與不服輸永遠不是弱者該有的姿態。
隱忍才是。
而隱忍,可以使弱者變的更強大。
無憂仿佛一夕之間長大了,不再瘋瘋癲癲的與人爭吵,學著察顏觀色,學著化敵為友,學著忍耐避讓,人也變得沉靜許多。後來,無憂漸漸長大,宮裏的皇子們便不再欺負她,看見她反而眼神躲避,背後卻不時偷偷打量。彼時的無憂正似一朵欲綻的花,在寂靜中散發著讓人難以忽視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