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楚宮(2 / 2)

“父王。”

在距離他有三尺遠的地方,映晨停步。這句話已經出口,便再也沒有了回旋的餘地,“兒臣是珂貴人之女,蒙父王之恩賜號新月,七年前失足落崖,幸得高人相助,此刻回宮,隻願與父王暢敘父女之情。”

隔了那短短的三尺地,楚王的神色不再分明,一個失神過後,他的臉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異常的不真實,映晨眼睜睜的看到那個曾經寵母妃如命的男子,此刻緊緊的握住了婉貴妃的手,語氣含混,“珂貴人是誰?新月公主是誰?”

隻是愣了一瞬,映晨便大笑了起來。

早就想到了這樣的結果,可是由這個高高在上的男子,她昔日最最可親的父王親口說出,還是覺得殘忍。

真的,很殘忍。

都說人心薄涼如紙,不過如此。

大殿中央,映晨垂首站在剛剛那個舞女站過的地方,盯著裙擺上細碎的紋理發呆,一身喪服般的銀白,縱使裙擺上的花紋有多麼的精美,用的是分量多麼足的銀子壓成的銀線,沒有人會在意。而清爽利落的白,淹沒在這些胭脂彩衣,羽扇飛花之中,不過白白的予人笑柄。

“呦,真是個癡兒,還妄想攀龍成鳳?”這是石美人冷風熱嘲的聲音。

“真是的,外麵的侍衛們呢?她是怎麼進來的?”這是馮婕妤看似事不關已的嗓音。

“要我說啊,那三公主也是命苦,竟然被小相好退下山崖了,問題是珂貴人也死了,死無對證啊。也不怪她假冒——人家有資本。”這是玉昭容陰陽怪氣的調侃。

“可臣妾覺著是那個墨離想要挑起楚宮內亂好回天朝繼續享福,姐姐說,是不是呢?”口氣調笑,話語卻簡單而直接,將映晨所有的心事,一語道破。

“……”

婉貴妃神態安詳的靠著軟墊,長長的護甲在座位的一邊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婉貴妃下首的紫媛,會意頷首。

映晨沒有在意婉貴妃與紫媛的小動作,她隻聽到了一句話。

那陰陽怪氣的調侃,聲音不大卻剛好讓她聽見。

“……問題是珂貴人死了……”

轉過身,卻剛好看到婉貴妃褪下手上的鐲子,通透亮麗,是用上好的和田玉打製而成,雕成暗扣的地方還鑲了一串紅豆,紅豆相思,這不正是母妃當年的常戴的相思鐲麼?當年母妃以這相思鐲來賭父王的恩寵,誰知,賭下的不僅是鐲子,還有性命。

“賞給那個乞兒吧,可憐見的,看的本宮心酸。”

座上的楚王依舊安心的拉著婉貴妃,眼神卻從來都沒有停留在映晨的身上,隻是呆愣著看著垂手而立的舞女,眼神熾熱。

婉貴妃身旁的紫媛捧著那隻鐲子輕輕走了過來,用剛好隻有兩個人才可以聽到的聲音低低說著,“珂貴人已經去了,生者為大,公主還是收下鐲子,快些逃命去吧 。”是,不需要紫媛多加解釋,楚宮此刻的局勢,不必多說,誰都清楚。映晨也不是不明白,為何紫媛與婉貴妃還記得自己的母妃,而父王,卻早已忘記。後宮向來如此,自己能記住的人,不是最親的,對自己最好的,而往往是自己最費力除去的那一個。就如同紫媛,低眉俯首了那麼多年,終於,也可以在自己這個曾經所謂公主的麵前揚眉吐氣一番了,她又怎能忘了自己的母妃!

映晨低身靠近她,笑著低語。

“紫媛,你曾與母妃情同姐妹,還是你收下。可好?”映晨盯著她細聲輕語,仿若剝開一個陳年的繭,於輕撚慢挽間抽去了絲絲連心入骨的疼痛;又如同卸下一個包袱,輕鬆之後便是無比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