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人散文
作者:徐永茂
雙休日的閑暇當口,女人在電腦前玉指如飛,兒子在電視前被“灰太狼”逗得眉開眼笑,母親則更誇張,戴著老花鏡,於房間的某一角落借著戶外進來的光線,聚精會神地鉤著一大堆圍巾,一副“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的樣子。我走到女人身邊,但見電腦顯示器上色彩斑斕的幻燈片、動畫片等資料素材在女人劈裏啪啦的敲擊聲裏上下翻飛,貌似精美的課件漸成輪廓。插不上手的我頓覺慚愧;我走到兒子身邊,正沉浸在狼羊“鬥智鬥勇”情境裏的他,很不滿於我的介入,傲然地擺擺手,一副“你不懂的,離我遠點,不要來幹擾我”的表情,我悻悻地離開;我又想看看母親廢寢忘食賺取人民幣的動態,不料探頭探腦地剛剛目力所及,母親就很訝異地抬起頭,嘟囔著“要燒中飯了,怎麼這麼快”,我一邊趕緊說“還早啊早著呢”,一邊趕緊退出來。在忙碌型家庭裏,就我一個閑人啊!百無聊賴的我便竄進書房,整理起書籍雜誌來,希冀作些文化的自我觀照。
於是,在某個抽屜的某個角落,一大疊約略有些泛黃的信件被我翻了出來——信皮以藍、白、黃居多,間或夾雜類似航空標誌的那種藍白相間,頗為豐富多彩;信瓤多是“信箋”或是“XX小學”、“XX廠”的紅頭下輔之以條條橫線,少數則是不打線條的純白,因了書寫工具鋼筆圓珠筆的不同,有些顯得清晰,有些顯得模糊。隨著信件的一封封翻過,十多年前的點點滴滴,一下子湧到了眼前,無聊的閑人我,也就找到了無事生樂子的節點,傻乎乎地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更有了關於“信”的閑言碎語。
最初見識“信”的神秘和威嚴,緣起於對文化人的敬仰之情。那時的我剛上小學,尚處於懵懵懂懂的狀態,空閑時光比較擅長於和一班半大小子掄起木刀、木槍在村裏的房前屋後東奔西走。有時在不經意間會見識這樣的場景:暖陽下,一戴著老花鏡的老者倚靠在藤椅上,但見他捧著幾張紙,手指在紙上輕輕滑動,嘴裏喃喃自語,邊讀邊露出會心的微笑。可能碰到了翻頁不順暢的情況,他就用手指放在嘴巴裏輕輕蘸一下,再重複翻頁的動作。也許前麵幾頁更為精彩,又或者需要聯係上下文進行理解,往回翻的次數也屢見不鮮。每每這個時候,我們總會不自覺地降低音量,輕輕地繞過去。後來,大人告訴我,這個老者是大城市裏下放的知識青年,滿肚子的學問,他手裏拿的就是城裏子女寄給他的信,寫的都是我們這些務農坯看不懂的話。每每說到這裏,大人總會不自覺地“肅然起敬”,弄得我也不得不對由“信”而延伸出來的文化人產生了“滔滔江水,綿綿不絕”般的尊崇之情。
隨著年歲的漸次增長,“信”作為謀求表揚和肯定的一種標杆和標準,開始進入我的日常生活。記得在四年級的時候,語文課本上有篇大名鼎鼎的信件體課文《給顏黎民的信》,出自著名的魯迅先生之手。其“之乎者也”的高深,起承轉合的隱晦,讓我們在“段落大意”、“中心思想”以及“句子特別含義”的渲染下,於雲山霧繞中平添了“信可以寫得這樣充滿文化氣息”的幾許羨慕。於是,頗為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竟然在隨後的習作中,鬥膽模仿了一篇《給小貓的信》,半懂不懂地濫情了一通“人貓情未了”之類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微言大義,博得語文老師的高調喝彩。“紙上談兵”的歪打正著,讓我有了給予“信”從理論到實踐的勇氣,給遠在幾百裏外的“大知識分子”、高中畢業的表舅寄出了第一封貼郵票的信件。具體內容忘了,大約是先行回顧與表舅首次見麵的歡快心情,然後逐次彙報自己的學習情況,接著表達對表舅以及其他長輩的尊敬之情,順帶有了邀請之意。總之,為寫成這封信,從初稿到修改,很是費了一番周折。剛寄出時,我很是熱切期盼表舅的回信,隻是代銷店裏的信件處,似乎總是和我無關。大概兩個星期後,就在我幾乎要忘了的時候,表舅的回信“隆重”登場。“回信”遒勁有力——不獨字跡為然,更有“條理清楚、中心明確、表述到位”等等定性表揚,以及“給其他舅舅看了,他們紛紛誇獎你寫得好”等等間接表揚。由於“回信”先我一步到了大人的手中,所以,我是在“二手閱讀”的快樂中欣然接受表揚的。在鼓勵的和煦裏,我感受到了寫“信”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