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所有事件還原(1 / 3)

尤箏從太後的寢宮出來,一路走著都是失神的狀態,她不是在想慈園太後的話,而是在想寶兒。

她記得那一天下著很大的雪,下了大臨最大的一場雪。她推開了那扇笨重的大門,一眼便看見了寶兒站在亭中。寶兒對她笑著,那笑容是她尤箏見過最美的笑。

尤箏端著太後賜的酒朝著寶兒走去,寶兒知道,命將至此,有何可怕。她看著尤箏,大心裏喜歡這個自己煥作箏兒姐姐的女子。

尤箏放下酒,為寶兒滿滿的斟了一杯酒,她是那麼的沉默,一句話都沒有說。

寶兒說:“箏兒姐姐,你知道嗎?你依舊是我最好的好姐姐。”那一刻,她紅了眼,但這句話,卻是真的。在她寶兒眼中,她尤箏依舊當日的箏兒姐姐。

“你恨我嗎?”這是尤箏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她低著眼,表情沒有波動,靜靜的,隻是靜靜的。

下一刻,寶兒笑著,還是那麼的美,她說:“寶兒這輩子,都不會恨箏兒姐姐你,能夠遇上箏兒姐姐你和爾楦姐姐,是寶兒一生修來的福氣。”

她不恨她,從來都沒有恨過她。

尤箏不再開口。她的神情。依舊那麼冷淡。

那被最烈的酒在這寒冷的季節裏似乎已不是酒入腸中,暖心暖胃,而是入了口,卻冰冷之極。

寶兒端起了那被酒,笑著喝了下去,隻是一不小心,那眼淚,隨著她抬起頭喝酒時便從側邊而落了。落得那麼的殤,那麼悲。

這是她寶兒落下的最後一滴眼淚,寶兒告訴自己:這個世間,沒有恨。

那酒入了腸,化在了心間,是如此的冰涼啊。

她滿目容顏的問她:“箏兒姐姐,你開心嗎?”

而她問她問:“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要害你?”

寶兒起身,披著長長的帛衣,走到涼亭外,望著漫天的飛雪,一瞬間,身上就落了許多雪花,她依舊溫柔的笑著,笑的很美,雙手腹在前,一步一步的走到雪中,她背對著尤箏,竟有一刻不想望著她,她說:“其實……寶兒早就知道了,寒花羽的種子就是寒石散,這種藥,収陽宮怎麼會有呢,你說,明月乖巧,太後賜了她一些,便向她求來,拿給了我,但是寶兒無意中在公公哪兒看了壽陽宮的人次姓名,卻並無明月這個人。”

她回過身,看著尤箏,說:“那個時候寶兒才明白箏兒姐姐你真正的用意,你打算在把寒石散給我之後告知皇後,因為你知道,皇後一直想除掉我,那時,皇後定說我暗藏宮中禁藥,問我從何而得,你認為我會說是從壽陽宮一個叫明月哪兒得來的,可是壽陽宮何來禁藥,何來明月,寶兒滿口胡言,竟牽扯壽陽宮太後的頭上,這樣,寶兒就是死一萬次也是罪有應得。”

“但是箏兒姐姐沒有想到,給我寒石散的那天晚上卻被鄔嬤嬤撞見,寶兒無意將嬤嬤推倒在地,磕在了石椅上,流了很多血,寶兒以為嬤嬤定會死,在出來的時候,寶兒看見了你們口中的女鬼,一時驚慌,跑出了壽陽宮,竟成了那滿手嗜血的女鬼。”

她這死前一番話,竟是尤箏的陰謀詭計一說,她最後,笑自己無知,笑自己天真。

尤箏坐在亭中,她那一刻,眼神暗暗的掠過一絲無比的驚異,她緩緩起身望著在雪中的寶兒,她笑:“原來你寶兒一直都不傻,竟是那麼的聰明。”她以為當初落了釵子的寶兒是個傻呼的女子,豈會懂得什麼謀算。

“箏兒姐姐你錯了,不是寶兒聰明,而是寶兒用心,一心隻想明白箏兒姐姐你的心思。”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她們是我害你?”尤箏大聲的問她。

寶兒笑了笑,竟有幾分失落和無奈,道:“ 已是罪人,說的話,還有誰信?何況,你是寶兒的箏兒姐姐,若我自保,今日,就是箏兒姐姐喝下這杯酒了。”

那時的寶兒,依舊笑著,她說:“箏兒姐姐,寶兒真有幸,能夠認識你,如果有來生,寶兒還要來尋你,喚你作箏兒姐姐。”一說完,她眉梢蹙起,嘴角流出了雪,吐出了暗紅發紫的血,撒在雪上,那麼刺眼。

她寶兒,終究是為了別人,寧願自己一死,也不願傷及身邊的人。

看到那滿地的紅血,箏兒突然衝了上去。

”寶兒。”尤箏快速跑到寶兒麵前,寶兒的身子無力往下倒去,這一倒,便是一輩子。

尤箏接住了寶兒,寶兒倒在了她的懷裏。那嘴角刺眼的紅,讓尤箏心裏烈火一般的疼痛,她顫抖的手想要拭去寶兒嘴角的血,可終究是拭不去。她紅著眼,看著躺在自己懷裏的寶兒,她渾身顫抖。“寶兒,對不起,對不起寶兒。”尤箏眼淚流了出來,落在臉上,緊緊的抱住寶兒,生怕這女子從眼前消失而去,那一刻,她尤箏似乎才明白,她做的這些,是錯的。

寶兒嘴角的血不斷的湧出,但她卻欣慰的笑了,抬起她那無力的雙手緊緊的握住尤箏,艱難的說:“箏兒姐姐,寶兒知道......你心好,所以……答應寶兒,放過爾楦姐姐,不要……害她,好嗎?”這是她寶兒最後的懇求,她那雙眸子,裝滿了濃濃的求意。

尤箏哭著,她說:“為什麼你總是顧及別人? 為什麼?”

而她最後的話卻隻說:“寶兒希望……希望箏兒姐姐……你放過爾楦姐姐。”

她最後一求,成了她一生一句,在死的時候,她念的,想的,卻是她穆爾楦,並非她尤箏。

她的雙手慢慢的鬆開了尤箏,那雙眼,緩緩而閉,再也看不見那風箏飛上天了,再也看不見宮外的繁華似錦和家中那盤盛天的曇花。

寶兒死的那一天,下了大臨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雪。

有一個女子,金釵而落。

有一個女子,不求金冠,隻求身邊人,安好。

尤箏依稀記得寶兒死時對自己說的話,她求她,求她放過穆爾楦。

尤箏知道,寶兒心裏念的都是穆爾楦,那她呢,究竟算什麼?

她出神的走在路上,直到自己的房間,她才緩過神來,進房,之後,她從自己的枕頭下取出一張紙,打開一看,上麵畫了一朵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花,她記得當時把鄔嬤嬤抬到房間時,聽到有人進來,她躲到了櫃子之中,看見那個女鬼,在那女鬼的胸前繡了一朵這樣的花。

她在管事房那兒看了一張德妃寧梭入宮前的畫像,那胸前,並沒有這種花。

尤箏不敢說,怕隻是自己想多了,惹來殺生之禍。

“究竟那凶人到底是誰?”

世間就是這樣,留情多生苦,不留卻心傷痕,自古相愛止於相愛人,人生的來去匆匆也就瞬間罷了。

穆爾楦跪在承陽殿外,整整一夜。

次日的清晨,前來的程公公急忙從承陽殿出來,看著已經跪了一夜的穆爾楦。擔心的勸道:“楦嬪娘娘還是回吧,皇上是不會見你的,你瞧這天氣,要是弄不好,可傷了身子,娘娘還是請回吧。”

穆爾楦依舊跪著,低著頭,不言不語,隻求見皇上一麵。

那程公公繼續說:“娘娘,皇上昨天已經去過壽陽宮了,太後的旨意,皇上也道不了一二啊!娘娘還不是回吧”陳公公很是擔心,還是第一次遇見一個娘娘跪在承陽殿外不肯走。

穆爾楦稍稍抬頭道:“勞煩程公公為本宮再去通報,希望皇上下旨撤免德妃的罪,不然本宮……便長跪不起。”

“這......娘娘,你別為難奴才了,皇上如今正在忙於國事,此事……太後已經下旨,聖旨難改啊。”

穆爾楦不再說什麼。依舊跪著,程公公無奈,隻得反身進了殿內去了。

天空飄著小雪,地上已經濕了,涼意傳在她膝蓋上,透涼了全身,穆爾楦寒顫起來,卻始終不肯起身。

身子本來就弱的她,這一跪,怕是要好些天才會好了。

如此,隻求皇上的一道聖旨,救了她那苦命的寧姐姐。

而今日,太後就已經親自前往敬德宮,而在太後後頭的一個太監,依舊如同當年,端了一杯酒。沉澱了不少了迷。

這一天,寧梭一早就已經到了正殿,一人坐在正殿內,而那席簾子也被她撤了,就連遮在臉上那塊淡紅的麵紗也摘落了。

就在方才,她寧梭,坐在鏡子前,看著七年未見的自己,淡淡的看著,不言不語,許久,才扶著自己那塊傷疤,微微的笑了。

她問:“容顏,真的是女人的苦嗎?”

景兒說:“在景兒心中,兩位主子都美。”

兩位主子,指的乃是寧梭與寧玉。

她說:“景兒,我走後,你記住,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桓姐姐,如果有必要,就想辦法將她送出宮。”

景兒已是一個淚人,忍著心中痛,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顧桓貴人,絕對不會讓桓貴人受一點兒傷。”

桓貴人,原名,楊桓,安遠縣人氏。普通女子出生,乃是前德妃寧玉的紅顏知己,在寧玉死後,不知何故瘋癲,被下旨打入冷宮了。寧梭進宮後,便一直照顧著桓貴人。

她寧梭也就放心的笑了,看著鏡子,想起自己昔日的容顏,究竟算什麼?到現在,還不是空殼一副。

慈園太後進到敬德宮,麵無表情,難得的冷酷。

德妃看著她進來,也未起身行禮,今日的寧梭,沒有麵紗,卻還是公主的高貴,是啊!她本是柯達卓的二公主啊!

太監攙著太後站在下麵,慈園太後抬眼看著她,而寧梭,也一樣看著這個害了自己姐姐,害了自己的女人。

寧梭玉指一繞,竟笑了,慢慢起身,踏著輕柔的步子,踩著那鋪滿紅毯的階梯慢慢走了下來,那一身大紅色的長袍上印著的鮮紅的鳳凰和牡丹,栩栩生動,妖豔動人,就像高高在上的女子,妖嬈百媚。臉上抹了淡淡的紅粉胭脂。可臉上的傷疤還是隱隱約約顯見,但是她寧梭,實屬美人。

她強忍著身上的每一處痛,端正姿態,顯得沒有一點病痛。

慈園太後望著他走近自己,一邊看著她身上穿著的那一身鳳凰紅袍,有些動怒,這鳳凰服豈是人人都可穿,而一邊慈園太後心裏想著,這個女人為何今日如此,不是說已經病入膏肓了嗎?為何看上去似是沒有任何事。

寧梭走到太後麵前,笑了起來,說:“太後,您說,臣妾這一身衣裳可好看。”寧梭問的竟是天真,擺動了身上的鳳凰服,繼續說:“若是姐姐還在世,或許……已是這鳳袍的主人了,我想姐姐穿起這身衣裳來定會比誰都好看,對嗎,太後?”

慈園太後默然,臉上依舊不見一絲波動,看著笑得無真的寧梭,雙手緊握抱腹,道:“若是你姐姐還在世,怕今兒站在這兒與哀家說話的就不是你了,你姐姐寧玉之死乃是因為腹中孩兒慘死,不幸一屍兩命而至,德妃你如今又何必在哀家麵前提起,而又多生事端呢?”

寧梭哼笑了起來,踏著步子繞著慈園太後身邊走了起來,說:“是嗎?難道太後果真忘了?罷了罷了,時隔多年,隻怪臣妾不中用,不幸被奸人傷了臉,染了風寒病,隻得待在這敬德宮整整七年之久,不能替姐姐報了深仇,讓那罪人依舊高高在上,享得滿春榮華。”寧梭走到慈園太後的背後就停了下來,看著那太監手裏端著的一杯酒,便自然的笑了。

慈園太後也不板過身子,依舊高雅的挺著那把身子骨,帶著點傷沉之氣道:“德妃說的話,哀家就全當誤聽,不過宮中害人之事,德妃竟沒有半絲悔過,哀家身為太後,就要整理後宮,把那烏煙瘴氣一掃而盡,今日哀家來此,是為了賞你一杯酒,為德妃你餞行。”

“臣妾何德何能,竟然讓太後親自為臣妾餞行,臣妾真是雖死猶榮,臣妾死後,定會在陰曹地府為太後祈福,望大臨百朝興戴,希太後……福壽安康,永享太平。”寧梭彎腰向慈園太後行了一個大禮,放才起身。

那紅鳳袍漣漣,卷起一扇怨恨,這一拜,乃天地方,人心圓。

慈園太後緩緩轉身,看著依舊笑臉滿麵的德妃,看著她,慈園太後心中已將那笑容裝入了心。

“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上,為了我們大臨,哀家當年所做,對得起大臨列祖列宗,對得起開國先皇“智元皇帝”,更對得起哀家這顆心。”

簡短一句話,字字為他人,為他人,害其人,究竟是對是錯。

寧梭笑著,所謂緣故,竟是這樣。

端起酒杯,笑一笑,一飲而盡。

滿天白雪,慢慢落下,散在殿內。染白了那一身鳳凰衣。

她眼中,是柯達卓的佛樹山,是流河邊。還有一個男子,在那個地方等了她生生世世。

杯子落了地,碎了一片。

滿天白雪,慢慢落下,散在殿內。染白了那一身鳳凰衣。

她眼中,是柯達卓的佛樹山,是流河邊。還有一個男子,等了生生世世。

杯子落了地,碎了一片。

得知太後去了敬德宮的消息,穆爾楦從承陽殿外匆匆趕去敬德宮。就像寶兒離去那天一樣,心裏難受,走路都顛顛撞撞了。

穆爾楦來到敬德宮外,太後剛好離去,她穆爾楦瞬間就已經淚散眼眶,不敢朝著這裏頭走上一步,穀雨攙著她,一步一步走了進去,正殿處,杯子散在地上,一片破碎。她看見了寧梭站在裏麵,一身紅色的長袍衣裳。看上去,竟然是那麼的孤零。

寧梭背對著穆爾楦,不知道此刻的寧梭,究竟在想些什麼?

穆爾楦輕輕喚道:“寧姐姐。”輕的那麼小心翼翼。

寧梭聽到,轉身,依舊溫柔的笑著。道:“爾楦,你來了。”

“太後賜酒,寧姐姐你……”

“酒盡入口,俗塵事,也罷了。”寧梭嘴裏念著,那毒酒在口中,不醉,卻是苦。

穆爾楦雙膝無力,若不是穀雨攙著,怕早已經;落地了,可她穆爾楦鬆開穀雨,朝著寧梭走了去,道:“若是真有來世,爾楦希望寧姐姐……出生在尋常百姓家,一生平淡,不入紅塵,與心愛之人……一起觀日落,看晨光,白頭廝守。”穆爾楦傷情,容不得半點感傷,稍稍觸了心裏的線,便落淚。

寧梭隻說:“我這輩子,最開心的,就是在錦江那一年,陪在元翰身邊,還有認識你小爾楦,若真有來世,我一定認識你,今生,我與你們穆家錯過太多,我柯達·寧梭起誓,願我們柯達卓部落的神主保佑穆爾楦,希望她今生無痛病災,終有一日……不再有女子之痛。”

那一瞬間,穆爾楦的淚可是何其的多啊!

她說:“爾楦,我跳一支舞給你看,用這風袍……跳最後一支《流觴舞》。”她笑著,真的很美,很美。

這一輩子,了了。

穆爾楦說一字,說:“好”。

她穆爾楦隻得淚散苦中笑。

殿外落滿了雪,積在地上,十分的閃眼,寧梭穿著大紅風袍,雪中舞,淒淒慘慘,冷風徐徐,涼透了心。撫著紅袖,揚在寒冷的白雪中。

她的舞,看的穆爾楦心醉,那麼美的一支舞,那麼美的一個女子,卻始終逃不過啊!

那支《流觴舞》,乃是前朝宮庭舞裏用來祭奠亡者靈魂的舞,希望世人忘卻世俗,一切安好。

寧梭像是獲得了自由,美得像一隻蝴蝶,白雪上的一縷紅,鮮豔嫵媚,舞得靈魂生顯,神情裏,仿佛是一曲終將完結的故事,到了最後的一個點。

她的一生,真的困在了這個宮殿裏,日日抬眼,隻是一片天空,與那孤單為伴,這些年,她是怎樣度過的呀?換做誰,這寂寞,怎麼忍受?

鵝雪殘

鳳凰欲涅槃

恐已為時晚

毒酒烈

心內已無憂

望卻瑤池笑

她,依舊是那年在錦江的寧梭,穆爾楦的寧姐姐。

寧梭手握著穆元翰所贈的匕首,看著它,像是見到了穆元翰,那男子,在她的眼中。她的嘴角是一抹極其好看的笑容,也許,這就是自己最後的歸宿,她緊緊的握著那把匕首,她將它,刺入了胸膛。那瞬間,血濺在白雪上,染紅了那白色的厚雪。

她說:“若死,也要死在他懷裏。”

命已,紅落白雪地,殘了一地血。

那紅,染了白。

倒地那一瞬間,她依舊笑了,著著紅裝,倒在白雪堆,刺眼心痛,這一天,終於,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