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今天是星期六,圖書館共青團委和教育學院共青團委將在我館舉辦聯誼舞會。

我布置好舞廳出來,粉紅的雲彩抹在淺藍色的天上,明媚柔和。藏書樓依著蛇山,矗立在綠樹中,顯得寧靜而安詳。空氣裏已沒有中午時的烘熱,林木、花壇和草坪吐著清涼的濕氣。一對男女青年在桂花樹下綿綿低語,像一幅油畫。

我回到辦公室,舒坦地躺在沙發上,悠閑地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大口,屏住氣息,吐出一連串煙圈,白色的煙圈滾動著,曲扭地擴大向遠飄去,最後化成一片嫋嫋的青煙散盡。為了籌備這場舞會,這幾天我一直四處奔波,要經費,請樂隊,定曲目,發舞票,剛才又完成了最後一道環節,布置好舞場。我感覺身體很疲勞,但我又感覺身體很亢奮,我起身從抽屜裏拿出培根的《論愛情》讀了起來:

愛情體現著人們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其中還包括人們對生活及對他人的一定看法。愛情往往取決於一個人的教養程度及其性格。根據某人愛上了誰怎樣愛上了這一點,就可以斷定此人是怎樣一個人了。

那麼,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掩卷沉思,我想到了孫蕾。想到當兵前夕令我心顫的吻。可是在五年多的當兵日子裏,我不曾給她寫一封信。在記憶裏有她又不敢有她,特別是現在,我是有意回避跟她的接觸,我討厭她那盛氣淩人的架勢;我又想到了李萍,一個從大山裏飛出來的金鳳凰。她卻是那樣讓我刻骨銘心地惦記著,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其實,她們同是武漢大學畢業的校友,孫蕾畢業於武漢大學外語係,分配到外事局工作;李萍是武漢大學圖書館學係畢業,分配到教育學院圖書館工作。論她們的氣質和相貌:孫蕾高雅美麗,李萍清純可愛。至於她們的社會地位,孫蕾應該是高高在上。而我,卻偏偏愛上了李萍。這大概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緣故吧,也證明了我是這樣一個人——愛憎分明。

我看了一下腕上的表,六點三刻,離舞會開始還有四十五分鍾,我從沙發上起身走到窗前,落日的餘暉把玻璃窗染成薔薇色,玻璃窗裏出現了一張肖像,他灑脫地微笑,濃濃的眉毛下,閃著一對睿智有神的大眼睛,高高的鼻子挺直光潤,線條分明。那嘴唇呢?是厚了一點,但很性感,微笑時露出潔白的牙齒,風情無限;他的頭發烏亮蓬鬆,搭在挑向鬢角的眉峰上,表現出男人的瀟灑魅力。我很滿意玻璃窗裏這張真實的肖像,便愉快地來了個後滑步,緊接著又一個“快三”轉體,戀戀不舍地偏頭再度審視我那一米七六的勻稱身材,而後心裏懷著朦朧的醉意,踩著輕盈的舞步,來到隔壁教育學院的單身宿舍樓。

李萍端著洗臉盆正要去盥洗間,看見我來,把我讓進她的房間,含情一笑說:“舞場布置好了?”

她為我衝了一杯麥乳精放在桌子上說:“你先坐一下,我去洗個臉。”然後端起臉盆走了出去。

我靜坐在靠椅上,望著冒著熱氣的麥乳精,出於好奇,起身觀賞起她的閨房來。這是隻有十五六個平方的房間。室內整潔空曠,窗口半拉著素色碎花窗簾,兩張寫字桌各占北牆一角,桌上排放著小鏡、花露水、美容霜、筆筒、墨水等物。橘黃色的變光台燈旁,靜躺著一摞書,顯得很典雅。緊挨寫字桌的是兩張單人床,單人床上鋪著同樣的孔雀藍印花床單,印花床單上的枕頭邊各放一個布娃娃,布娃娃上搭著飄逸的喬其紗絲巾。多麼美的向往啊!難道是想做媽媽了?那父親又是誰呢?我玩味地笑了。接著,我繼續尋找玩味。在門邊,是一個竹藤書架,竹藤書架用的確良花布拉著幔子,幔子裏隱現的是什麼東西?我禁不住好奇一拉幔子,嗬!這裏麵絕對是個大千世界,瞧喲,橫七豎八擺著鋼精鍋、煤油爐、切菜刀、砧板、鹽油醬醋等等。琳琅滿目的家業,讓人玩味和欣賞。我欣賞著拉上幔子,望著書架上方擺設的精美食品盒、漂亮的工藝品。我窺探到了單身姑娘的生活:既和諧又不和諧,既清爽又不清爽,既整潔又不整潔。我餘興未散地重又瀏覽著這從未見過的女性世界,發現李萍和同室女友的秘密是這樣地表裏不一。我不知道此人長得是個什麼樣子,但我想象得出她們的關係一定很密切。否則,台燈一個樣,床單一個樣,布娃娃一個樣,說不定穿的衣服也是一個樣呢。這就是實實在在的生活,隻要過得有滋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