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裏很靜,劉紅低頭在抽屜裏不知倒騰著什麼東西。由於我和劉紅的矛盾是心照不宣,相處在一個辦公室都很別扭。這半年多來,我停職反省,成天無所事事,隻有讀書,學習收獲甚豐。我正在讀彌爾頓的《失樂園》:
……
對最高權力者,
他們發出了怒吼;並用手中槍,
在他們盾牌上,敲出戰鬥的聲響,
憤憤然徑向頭上的天穹挑戰。
我讀著讀著,精神逐漸亢奮起來。我覺得胸中有團烈火在燃燒。我覺得自己的沉默和忍讓,是可恥的懦夫的表現。我應該憤憤然徑向頭上的天穹挑戰。我怒目看著低頭的劉紅。
“夏銘,這是分給老幹部剩下的電影票,《冒險的代價》,法國片。”劉紅抬起頭,隔著桌子遞過來兩張電影票,不是一張電影票,其含意不外乎是讓我和李萍一起去看。
我冷漠地用手一攔,拒絕了她遞給我的電影票。
“你和小李的關係還好嗎?”她縮回拿電影票的手,放回抽屜,對我擠出一笑,笑得很不自然。
“當然很好,想吃喜糖了?我偏偏要好事多磨。這樣的過程才叫有滋有味。”我話中帶刺。
她顯得很尷尬,又低下頭在抽屜裏翻弄起東西來,仿佛抽屜裏是個魔術箱,裏麵有探索不盡的寶藏。
“夏銘,我知道你對我有成見。其實,我也有本難念的經。”好長時間,她抬頭對我說道,“如果說李耀不告你,我又何必攬上這個包袱呢?都是一個單位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再說了,你上班來就是學習,我上班做完手頭工作,還要外出調查你的事情,你說煩不煩人啊?!”
聽她這麼一說,我平靜的心緒又被她點燃,尖刻地說道:“那當然,心懷鬼胎的人,就是賤命,你可以把我的事情,交給公安局和法院來辦理嘛?”
她一愣,兩隻大眼像賊一樣看著我,瞠目結舌,臉憋成了豬肝色。
一隻金殼小甲蟲“嗡嗡嗡”地展著翅膀,不停地碰撞玻璃窗。碰著撞著,一個仰麵朝天,跌落在窗台上一動不動了。
我憤然眺望起窗外。天空是湛藍色的,飄動著雪白的雲朵。太陽時而藏進雲朵,時而露出臉龐,好一個明媚的豔陽天,我的思想情不自禁地融入了藍天白雲裏。
“小夏,我們是走訪過公安局和法院,那是組織的決定。開誠布公地說,我們做的大量調查工作,還不是為了你好,想幫助你澄清事實。再說了,我們本來就無冤無仇的,你應該把組織所做的一切,往好處想才對。不要認為,我們對你進行調查,就是想整你,如果你要這樣去想,我們今後的工作,又該怎樣去開展呢?”她的聲音很輕,語氣也很誠懇。
我品味得出,她話語裏水分太多,冷冷一笑說:“狐狸給雞拜年,總不能說是好事吧?”
“唉!搞我們這項工作,真是個得罪人的事。說句心裏話,誰又想搞呢?”她帶著一種失意的語調說。
“那也不見得。隻要辦事出於公心,與人為善,我想,工作應該是好做的。就拿我這件事來說吧。如果你是秉公辦事,不帶私怨,這事不難解決。但是你沒有,一開始就帶個人的感情色彩,錯誤地認定這是事實,從而把事情越搞越僵,弄得自己下不來台。我現在不怕你們去調查,將近半年多的調查走訪,我敢打賭,你們一無所獲,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做過虧心或是見不得人的事。就現在。我害怕和擔心的,不是怕你們對我嚴密調查,而是怕你們荒謬絕倫,以假亂真。這樣的工作做起來,當然是你難我也難。”我坦言相告。
“你真的是這麼在想?”她苦著臉問。
“不是我這麼在想,而是你們在這麼地做。”我裝著滿不在乎地說。
她黝黑的臉上掠過一絲陰森的冷笑,然後欠身將窗台上的小甲殼蟲翻過身來,回頭用複雜的目光打量我好一陣說:“看來我們的積怨,一時半會兒很難理清,至於你的事情,今天下午開黨支部會。孰是孰非,自有公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