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換上了解放鞋,穿上了多年沒穿的壓箱底的軍裝,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在部隊集訓時,我學過擒拿格鬥。我的左手勾拳既凶猛又迅速,集訓隊班長就吃過它的苦頭。我攥緊拳頭,擺出架勢,來了個前後滑步,低頭擺體,打出一組利落的交叉拳。這一連串的動作,最多用了五秒鍾,我感覺競技狀態良好。
我找到陳支左的辦公室,門是半掩著的。我推門進去,見何館長和陳支左坐在沙發上細聲交談。
何館長看見我,站起拿過一把折疊椅給我坐。
我冷冷一笑,把折疊椅拖到陳支左麵前,側身倚著椅背,以進攻的姿勢,眯起雙眼,擠出怒光射向陳支左。這是一張沒有血色打皺的四方臉,塌鼻子,大嘴巴,一對黃鼠狼樣的小眼睛上,差不多沒有睫毛。他麵對我目光的逼視,毫無表情地用手慢慢梳理著粗硬的短發,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我感到自己的麵部肌肉在抽搐。我聽到鋼鉗般緊握的拳頭在“咯咯”發響。他離我咫尺,我隻要右腳向前一小滑步,肘部抬起發力,左手勾拳就會很優美地劃道弧線,準確地擊在他的腮幫上,把他打倒在地。
我和他眼對眼地逼視著。也許,他覺察到我今天來者不善,有意向他尋釁,目光漸漸暗淡了,眼睛裏掠過一絲遊離,最後悠悠地收回對峙的目光,齜牙咧嘴朝我勉強一笑,五官跟著變了形。
“是找我的?有什麼事?”他站起身,側過強健的軀體,將手臂的肌肉扭動了幾下,青筋凸起的大手,舒展地也搭在折疊椅的靠背上。他是在輕視我,向我顯示他的力量。
我不錯眼珠地瞪著他。我要用沉默一點一點撕剖他醜惡的靈魂。
他討了個沒趣,收起笑容,麵帶慍色,用嚴肅的目光盯著我,鼻孔哼出一聲冷笑說:“你想幹什麼?胡鬧?”
“你這禿鷲,靠整人活著的禿鷲。”我把憎恨射在他臉上,一字一字地說。我聽見我的牙齒磨銼出“鏗鏘”的聲音。
“放肆!”他一拍桌子,睥睨著我,目光帶火,鐵青的臉閃著冷光。
“呸!”我將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心中湧起一陣惡毒的快意,我忽然覺得自己變了,變得像失去人性的野獸。
“你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你是來打架的嗎?你怎麼不講道理?”何館長氣勢洶洶衝到我跟前,揪住我的衣袖,連推帶搡把我拉向門外。我借勢一側身,憤怒地把她摔在沙發上,然後用目光冷酷地直射陳支左,一動不動。我感到體內奔湧著一陣接一陣激昂的衝動。
陳支左眼裏閃射著暴躁的光,太陽穴上凸出的青筋在獰惡地蠕動。他把兩個拳頭攥得緊緊地,嘴角上掛著冷笑。
“小夏,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啦?有話可以坐下來好好說嘛。”何館長從沙發上爬起,喘著粗氣走到我麵前,乞憐地望著我。她鼻尖上滲滿冷汗,臉上隆起的肥肉也在抽搐。
“怎麼樣?你沒看見我在作惡,我在逍遙?堂堂的陳支左,你卻像狗一樣夾起尾巴,任我調戲受辱?來呀,你要是個男人,有種的就上來咬我一口。”我怒視著陳支左,身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我變得異常地興奮,我完全喪失了理智,我成了一個無畏的鬥士。
“你可以再試試?”他微張嘴,翕動鼻翼,輕蔑一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我“哈哈”大笑,虛步上前,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很隨意地摸著他的頭、胳膊、脊背,就像是在撫摸一條狗,一條溫順的狗。是他們逼著我失去了理智這麼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