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溯源(1 / 2)

安和鎮的西南邊有一條長河,河邊零星的散落著幾隻渡船,乘著渡船到對岸便是辜家村,辜家村的人都管這條河叫感恩河。

據傳辜家先祖辜敦源因犯了事遭官兵追捕,被逼到了感恩河邊,也是情急之下顧不得生死了,便一頭紮進了感恩河,隨後趕來的官兵見這河水湍急,四下荒無人煙又不見渡船,料想這姓辜的必是溺死在這河裏了。誰料天無絕人之路,也是這辜敦源命不該絕,原來他自由便熟習水性,隻是這河水確實十分湍急,任他如何會水也遊不動半寸,索性閉著氣任由河水將他衝到下遊水勢略緩的地方,方才奮力遊上了對岸。

爬上岸的辜敦源早已精疲力竭,微一抬眼,隻見眼前好一片姹紫嫣紅,清風掠過,香氣撲鼻,原來這是一片野生的花果園,辜敦源頓時精神為之一振,喜不自勝,見四下無人,便索性脫去身上的濕衣裳,掛在樹枝上晾幹,又去摘了好些果子充饑,吃飽喝足後便倚在樹幹上沉沉睡去。

再一睜眼,已是日薄西山。他穿上已經晾幹的衣裳,去尋了些幹木枝子回來,擊石取火。辜敦源默然的坐在火堆旁,定定的望著火星子一明一滅,思緒已漸漸飄遠……

原來這辜敦源本是當朝正三品吏部左侍郎,隻因在政鬥中得罪了權貴,方才遭此迫害。幸好他平日為人和善,事先得了信,便帶上了全家老小逃了出來,但奸黨權勢滔天,官兵攔路堵截,可憐辜敦源一家在慌忙逃竄中全部失散,最後隻剩下他自己一人逃到了這裏。

想到這,淚水禁不住噴湧而下,他心裏明白,怕是全家人都已被奸黨殺害了,隔著淚水隻見火光中陸續浮現出一張張熟悉的臉孔:父親,母親,妻子,妹妹,還有那不足兩歲的兒子…

他痛苦的抱著腦袋拚命的捶打,他恨呐!恨自己無能保護最親最愛的家人,恨奸黨禍國殃民,橫行當世。忽然,他猛地站起,朝著河邊走去,望著洶湧的河水,他真想跳下去啊,跳下去就能見到他們了!

此時,他耳邊忽然響起阿蘭的聲音,那是他青梅竹馬的摯愛,是他可親可敬的嬌妻,他忘不了阿蘭最後跟他說的話:“明升,奸黨勢大,不可以卵擊石,萬急時刻,切勿以妾為念,隻要夫君還活著,林家就有希望,除去奸黨也指日可待,請君務必保全自身。阿蘭得以與君為妻,此生不悔,切記!切記!”

原來辜敦源本名林明升,後來為躲避奸黨,故改名換姓,他深覺自己一生命途多舛,還連累無辜親人喪命,故改姓辜,以表哀思。念及妻子的話,他再也不敢輕生,隻是心中悲憤難平,十指用力,直掐的手心沁出血來,竟也不覺得疼痛。此刻的辜敦源心中默默下定決心:“為了阿蘭,為了父母,我也要好好的活著!”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辜敦源在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已過活了近三年的光陰,他本就是滿腹錦繡的才子,這三年裏,他在花果園旁搭了間小木屋,春日栽花種樹,夏日臨河捕魚,秋日吟風弄月,冬日坐看飛雪。這樣的時光倒也十分愜意!

這一日,辜敦源心裏暗自思索著:“這麼些時候過去了,奸黨必然以為我已經死了,想必也不會再追捕我了,整日窩在這裏也終究不是辦法,不如出去看看。”

於是他特意去尋了些草,編了頂帽子,低低的壓在頭上,直蓋住了半邊臉,身上的衣裳早已破舊不堪,又拿泥土抹了臉,當真是誰也認不出了。他乘著自己紮的竹筏一點點往當初跳下來的那個地方劃去,往事也一幕幕的湧上心頭,一滴淚,毫不經意的從眼角滑落。

走了好些時日,辜敦源終於又來到了京城,這裏依舊是最繁華的的地方,物阜民豐,一切如舊,似乎三年前的那段往事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念及此,心下不禁酸楚。

雖然三年過去了,但他終究也不敢大意,隻混在乞丐群裏小心翼翼的探聽著消息。這才知道原來奸相早在半年前就已被抄家貶黜了,不久就病死在了街頭,奸黨的勢力自然也早已不複存在,百姓們都在為扳倒奸相的當朝吏部尚書歌功頌德,聽說當年遭到奸相迫害的官員也已被平反,平反的旨意就張貼在城門口。

辜敦源聽到這個消息,竟有一絲恍惚,這個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竟然已經死了,報仇雪恨是這些年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而如今大仇得報,竟不知道接下來是為何而活了。他冒著大雨匆匆趕到城門口,怔怔的望著那張平反的旨意,良久…良久…他猛地仰起頭向天大笑了三聲,老天似乎也感應到了他的心情,雨勢更加猛烈了,似乎是想衝刷掉過去所有悲痛的回憶,撫平他內心的哀傷,為他開啟新的人生篇章。

紅塵半世,宦海沉浮,如今,一切都化為了灰燼。過去的吏部左侍郎林明升早在三年前就已死去,世上再沒林明升這個人了,現在活著的是辜敦源,是窮鄉僻壤裏的一介草民,孤身一人,煢煢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