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矮墩子上坐著的婦人倚靠著身後的桌子,一邊縫製著手上碧色的荷包,一邊默默地流淚,她是安然的奶娘劉嬤嬤。
“二小姐已經昏睡了快一天了。”劉嬤嬤的聲音透著濃濃的擔憂和害怕。
“老李大夫說了,明天早上應該會醒的,嬤嬤你還是回屋裏好好歇著吧,你這病還沒好全呢,小姐醒過來又該擔心了。”
“我這老婆子有什麼要緊的,沒了就沒了,現在害得小姐這樣,我到了下麵都沒臉去見夫人啊!”
劉嬤嬤轉過身對著窗外兩掌並起小聲祈禱著:“夫人啊,您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小姐趕緊醒過來,平平安安的啊!”
安然閉著雙眼,靜靜聽著兩人的交談,一動不動,其實她醒了有一會兒了,在秋思端著水盆進來時才又閉上眼睛,整理著腦袋裏不斷湧出的記憶,屬於這個身體的記憶。
這個身體也叫冷安然,同名同姓,但不再是二十一世紀那個精幹冷情的金領剩女冷安然,而是大昱朝福城知府冷弘文家的嫡出二小姐,今年13歲。冷安然的生母,也就是冷弘文的結發原配妻子夏芷雲,是大將軍王夏紹輝唯一的嫡女兒,卻因著一個很爛很老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不惜忤逆父母,一往情深地下嫁於寒門探花冷弘文,並將嫁妝的大半充入公中。
夏芷雲成婚五年才得一女冷安然,然後一直無所出,而貴妾林姨娘卻“生”勢浩大,生有長女冷安梅(15歲),長子冷安鬆(13歲,大安然半歲),還有一對雙胞胎兄妹冷安竹和冷安蘭,今年11。另外,安然還有一個12歲的庶妹冷安菊為趙姨娘所出。
安然的生母夏芷雲在安然8歲那年得了一場大病,折騰了大半年就去了。本來就體弱、孤僻的小安然更沉默了,誰都不愛搭理。直至有一次因為跟冷安梅吵了幾句嘴,拿瓷器砸傷了冷安梅和林姨娘,冷弘文請出家法要打安然二十板子,虧得劉嬤嬤和秋思拚死保護,搬出夫人和大將軍王府,最後才以劉嬤嬤代受二十板子了結。
之後,在祖母冷老夫人的安排下,坐了一天一夜的馬車,安然被送到平縣遠郊的這個莊子上來“修養”,身邊隻帶了傷勢未愈的奶媽劉嬤嬤和比安然僅大一歲的小丫鬟秋思。秋思是6歲那年跟著家人從邊陲的昆城到福城謀生的,路上父母都被山匪殺了,自己被哥哥藏在草垛子裏逃過一劫,而引開山匪的哥哥也不知道是生是死。秋思跌跌撞撞跑到官道上被上香途中的夏芷雲母女給救下,就留在安然身邊做了丫鬟。
至於劉嬤嬤,她從小就是夏芷雲的貼身丫鬟,作為陪嫁跟來冷家,後來配了陪嫁鋪子上的管事。安然出生的時候劉嬤嬤不到一個月的二兒子先天不足死了,她就又進府做了安然的奶娘。沒幾年她的丈夫也病死了,就剩一個大兒子與她相依為命,今年16歲,在一個木匠鋪裏當學徒。
其實夏芷雲很多年前就將劉嬤嬤一家的賣身契還給她了,給他們解了奴籍。隻是她放不下年幼失去母親的安然。
除了每半年送了些粗糙的米糧過來,冷家幾乎忘記了這個在莊子上“休養”的二小姐。幸好劉嬤嬤的刺繡手藝非凡,帶著秋思做些繡活貼補家用。主仆三人的日子過得雖然清苦,但至少溫飽還是勉強可以達到的。
半個月前,劉嬤嬤病倒了,僅有的幾個錢都拿來抓了藥,這幾天才見大好些,安然想給劉嬤嬤補補身子,一大早就帶著秋思去莊子前邊那條河裏想看看能不能抓到魚,她見過莊子裏的小孩拿竹簍子在那撈魚來著。結果腳滑到的安然被一個大石頭撞到了腦袋,昏死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這個身體的內裏已經換成了從希臘旅遊回國飛機失事的來自現代的冷安然。
“嬤嬤,你先回屋裏睡覺吧,
我今晚就在這屋打地鋪守著小姐,小姐醒來我馬上叫你。”秋思輕聲勸著。劉嬤嬤點點頭,拿手抹掉眼淚,由秋絲攙扶著站了起來,又看了一眼安然,才慢慢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