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常彪接到電話時，已是晌午。目光穿過醫院走廊上明淨的窗戶，冬日的太陽高高懸掛在遙不可及的天幕上，橙黃的光線，幾乎把城市裏所有陽光可及的地方罩上一層暖意。可常彪，還是覺得冷，天津今年的冬天依舊那麼冷……
“大帥真是如此吩咐的？”常彪有些不可置信，可電話那端是德高望重的馮老。他即使覺得不對勁，可卻說不出任何反駁違抗命令的話。
“證件我已經想辦法令人取來了。剩下的就交給常副官你了，既然從前能做得十分好，如今倒不該令我和大帥失望才是。”馮季鄉蒼老的聲音夾雜著電流傳來，語氣十分寡淡，好似在處理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
“之前從北平宅邸那邊送來的書信，常副官可有收到？”
“馮老的意思是……”
“那封信，該怎麼用，常副官可自行拿捏。”馮季鄉說完一頓，見電話那頭的常彪似乎欲言又止，於是忍不住提醒道：“秦家已經因為一個女人毀掉一個兒子了，難道常副官還想看到九少也因為一個女人……”；“我知道了，馮老。”常彪伺候秦晉山那段日子，已知情況的嚴重。那麼一位風華正茂的少將，卻被醫生斷言……命已不過五年。
“大帥和秦家需要的是一位能獨當一麵少帥，而不是一個隻顧兒女情長、感情用事的少爺。”
“是……”
“常副官，萬不可怠誤大計。”
常彪知道，馮季鄉清楚他同九少的關係，他知道他手把手帶過九少那麼多年……馮季鄉就是知道，所以才指派常彪來當那樣一根棍子使。因為念及秦嘯川必然下手有分寸，也因為念及秦嘯川——也必然不會再眼睜睜看著他，變成第二個秦晉山。
常彪將證件取來，派人去航空公司訂好了機票。因為秦家的關係，提前半月便預選到了頭等艙上佳的位置。至於為什麼偏偏要到德國去……常彪未曾細想，隻是端坐在病房裏的沙發上，轉瞬令人取來了公文包。馮季鄉派人送來的證件裏，夾雜著一封信件。馮老說可用，不過他還未曾看過那封信，如此便毫無頭緒。
“德意誌第一軍醫學院……”常彪翻找一通，拆掉了殘損的德文外封，露出了裏麵完好無損的信封。上麵的德文地址標欄的後麵赫然寫著一排剛勁有力的中文。他不覺沉吟出聲，目光順勢往下，到了姓名欄：“——陸耀華。”他一字一頓道，末了腦中卻漸漸聯想起一段模糊的畫麵。
半年多以前，北平……
那日，是少夫人最後一次期末考試，北平陰雨了整整一天。到了下午時，雨勢漸大，他便裝站在女生宿舍的房簷平台之下，遠遠便望見了雨幕中共撐一把雨傘的年輕男女。待人漸漸走近，他才察覺到是少夫人。為了避嫌，他刻意走進了一樓的值班室。他本不以為意，直到少夫人拿出手絹細心替那年輕小夥子擦拭起西服上的雨水時，他才忍不住擰了眉。
那青年的目光雖是彬彬有禮，卻仍舊掩蓋不了對少夫人的思慕之意……
而當時，少夫人與之交談的那位青年，正巧姓陸。
常彪驀然明白了馮季鄉的用意，舉著信封來回翻看了幾眼，手指下意識摩挲著似乎是被人起過封的封口。想來，他也不必再看這封信裏的內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