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在自己家咯血的事兒讓賈政頗是惶惶不安。這人雖名義上是自己的外甥,可是一等靖遠侯、戶部侍郎、孔家女婿、三皇子親信,哪個身份他們都開罪不起。尤其是林沫這人性子又有些六親不認的,他們也算是見識過了,此番又是在自己家裏,太醫院左右院判一口一個“鬱結於心”,他們家實在是擔當不起。

私下裏,他也曾偷偷問過賈母發生了什麼事,賈母把那甄家所托一說:“甄老爺說,那鹽案過去多久了,林小子還在不依不饒地徹查,幾輩子的老交情了,我總得舍下這張老臉去替甄家問一問。誰知道林小子竟然是這麼個弱的”她這幾天也唬的要死,聽常來家裏的王太醫說,太醫院給林沫看病的是兩位院判大人,如今忙得要死,皇上親自過問了林侯爺的病情,三皇子上書言戶部侍郎事務繁忙,他幾次想為林沫添幾個得力的人都被曹尚書阻了去。雖然皇上是斥責了三殿下“胡說八道”,但是三皇子“汙蔑”朝廷重臣,卻什麼事兒都沒有,可見皇上是信了的。

賈政聽了賈母的話,隻覺得羞愧:“都怪兒子沒用,如今還得母親為故友們如此勞心。”賈母甚是欣慰:“你哥哥呢?”

賈赦向來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采女兒香的,賈政道:“大哥應該在他院子裏,母親有事要與大哥商議?兒子去把大哥請來”

“不必了。”賈母示意琥珀去門口守著,“政兒,你過來,你知道的,我如今這麼多的兒孫裏麵,所疼的唯有寶玉——”

賈政忙道:“母親,寶玉整日裏不讀書,隻知道同女孩兒在一起玩樂”賈母打斷他:“行了,少搬出你那一套來。寶玉像老國公爺,這就夠我疼他了!他是個聰明的,隻是你把他逼得太緊。你聽我說,我昨天晚上夢到了老國公爺,他問我說,為什麼咱們國公府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對不起他呀。”說著,忍不住流下淚來。

賈政跪下磕頭;“母親莫哭,是兒子沒出息,不能光大家業,還要母親替家裏操心,兒子,兒子慚愧呀!“

鴛鴦忙上前去扶他起來,賈母又放低聲音:“我不操心咱們家,還操心哪裏?你聽我說!如今娘娘在宮裏也舉步艱難,抱琴傳出來的消息,華太妃對咱們家的娘娘不太滿意,上次娘娘命犯小人,也牽連到了華太妃娘娘,可是她還是來給我們遞了消息,可見娘娘情深意重,現如今,隻要討得忠順王高興,母子連心,華太妃娘娘定會替咱們家娘娘說好話。隻要娘娘恢複了在宮裏的走動,咱們家也誒!”

“這是當然的,忠順王爺寬以待下,為人最是和氣。”賈政心裏頭猶有幾分讀書人的清高在,覺得依靠女兒是件不大好的事情。

知子莫若母,賈母自然是瞧得出來他的心思的:“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又何嚐不想!可是你大哥那人你也是知道的,若要我說,國公府到了他手上就開始敗了!你們老祖宗辛辛苦苦地掙下這份家業,可惜爵位給了他,璉兒倒沒什麼大毛病,可惜不爭氣如今除了娘娘寶玉,我們家又能指望誰呢?”

賈政長跪不起。

而上房外,琥珀同樣長跪不起。

賈赦其實真不是會主動來賈母這兒請安的人,不過他今兒個聽說了母親把外甥氣病了的事兒——這事兒知道的人還挺多,柳湘蓮說給了他知道,把他給唬了一跳。賈赦雖然孝順,也知道人林沫是侯爺,戶部侍郎,一個頂他們幾個都有的,從來不敢擺舅舅的譜,母親既然已經做下了,他不過是來同母親商量一下,是不是要擺個酒請請林沫,道個歉什麼的。誰知道來了竟然聽到了這麼一段。

“別告訴老太太。”他咬牙切齒地叮囑琥珀,蠟黃的臉色幾乎要變得鐵青。渾濁的眸子也頭一回變得清明。

出了賈家,他急急地要去桃花巷紓解紓解心情。那兒如今新多了個姐們,正正宗宗的揚州瘦馬,模樣又極俊俏,說話又極乖巧,性子還溫和,一口一個將軍的叫賈赦簡直找不著北,若非她的贖身銀子實在太多,賈赦還真舍不得留她在桃花巷裏。

結果到了桃花巷,老鴇莫媽媽跑出來潑了他一大桶子的冷水:“賈老爺,真對不住,我們家青青這會兒有客人“

賈赦登時不高興起來:“怎麼回事?不是說好這個月青青都歸我的麼?哪個不長眼的小東西,敢跟老子搶人?你也是的,為了一丁點子前,把青青就這麼用著,也不怕人傷心“

莫媽媽皺著眉道:“爺,咱們這一行您還不知道麼,青青心裏有您,我也知道,可是您知道我們這一行,迎來送往的,誰也開罪不起啊不是?何況今兒個來的人實在是——咱們青青姑娘您是知道的,麵子皮薄,人要說兩句,她是駁也不敢駁的,不是我做媽媽的不心疼自己女兒,實在是,她推拒不了啊。”

“什麼人?連你都推拒不了?”賈赦瞪著眼睛要發火,莫媽媽靠近了他,語氣裏帶著些興奮和炫耀:“是南安、北靜、東平、西寧四位郡王。”

賈赦唬了一跳:“王爺是什麼身份?怎麼會來這裏?你別是框我吧?”

“爺,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框您呐。真是四位王爺到了。不止是青青,我們家有點姿色的都在跟前服侍著呢。”

莫媽媽正和賈赦說著話,便見青青身後頭學琴的一個小姑娘跑了過來:“媽媽,北靜王爺聽說賈老爺來了,說是有請呢。”

賈赦抖了幾抖。

果真是四王小聚,地兒是有名的風流王爺西寧郡王挑的,四王年齡差異頗大,原本立場倒是相同,不過北靜向來是個滑頭的,如今兩邊倒得越發明顯,幸而其他三位王爺也忌憚他的姓氏,如今不得不請了他來。

“北靜如今家有賢妻,倒還敢過來,也不怕弟媳生氣。”東平王開著他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