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倒也不是無緣無故地提起柳湘蓮來。他家裏前些時日也來了人報喪——說是寧國府那位喜愛修仙無視權勢的老爺終於沒了。說起來,他倒是丙辰科的進士,在賈家男兒裏頭算得上有學問的,隻是一心修道,最終倒是自己吃了丹藥死了。他兒子賈珍是個沒出息的,倒也不敢在自己老子的喪禮上糊弄過去,到底前頭給兒媳婦的排場大了,這邊喪事也得轟轟烈烈,便是外放了的賈璉也回了家來幫著操辦婚事。隻是林沫那幾日養著傷,且與賈家關係著實淡了,靜嫻身子又不便,便是黛玉,也不敢放她大冷天的出門,便叫下人依著往例送了禮去不提。
隻是柳湘蓮偏偏這時節回來了京裏,還是同薛蟠一道回來的,言說路上遇著了賈璉,給他說了門親事。
林沫簡直要合掌大笑了:“你弟弟不是素來說要個絕色的?我覺著璉二爺挺好,他給介紹的,定然是絕色的!”
柳湘茹氣得咬牙切齒:“得是要怎麼樣的女人,才能叫一個男人做媒不說,叫做媒的有了家室的男人說他絕色?”
林沫雖然瞧賈家不好,隻是賈璉這人他卻也結交了,知道他本性不壞,隻是這女色上。。。。。。見柳湘茹臉色著實不好,簡直像是要立時暈過去,便道:“要我去同賈二說一說麼?我同他們家雖然關係斷了,這賈璉我也能厚著臉皮叫聲表哥。”
柳湘茹笑道:“你管他做什麼,橫豎他自己答應下來的親事。他這麼大個人了,什麼髒的臭的想往身邊拉,我還能管著他?”竟是一點也不想管了。
他二人為這事氣這一會,林沫卻也沒在意,柳湘蓮頗有俠名,行事乖張,聽說很有些孤芳自賞的意思,早些年還揍了薛蟠一頓,叫人頗是爽氣,隻是這麼個離經叛道的,林沫也沒什麼心情去結交,同是性子古怪,他族兄柳湘茹要比他好得多。這麼大個人了,便是遊走江湖,瞧見哥哥拖著這麼個身子在廟堂打拚,不說幫把手,給他少惹些事也是好的。
賈敬下葬那天,林沫倒是去了一趟,滿屋子烏煙瘴氣的,賈家結交的那些人,能給他好臉色看?他也就借口傷口疼,接了妹妹就回去——黛玉已經說了親,按道理也不當來的,隻是聽說賈母病了,她不來看看委實說不過去。路上黛玉倒是欲言又止的:“怎麼沒見著四妹妹。”
“這不是她親爹麼?”惜春是寧國府的嫡女,林沫倒也是知道的。
黛玉道:“聽說是身子不好——再不好也不該不來的。鳳姐姐如今氣色倒是好多了,聽說想再要個孩子,說要謝謝哥哥呢。”
林沫想起賈璉給柳湘蓮說的親事,笑道:“哦,二嫂子呀。。。。。。嗬嗬,老太太病的如何呢。”
黛玉道:“哥哥笑什麼?外祖母。。。。。。老太太身子也就那樣了,同我在他們家住的時候不能比,到底年紀大了。隻是我也想不明白,外祖母究竟想要什麼呢,又求什麼呢?”賈母子孫環繞,兒子們都孝順,又有一堆人奉承,如今重孫輩的都這麼大了,家裏權勢不缺,銀子不少,賈母卻像是憂心忡忡的。
林沫道:“知道不滿足倒還是好的,可惜他們兩府一家幾百口人,估計隻有老太太一個人知道憂心,其他人都動著別的心思呢。”
黛玉年紀還小,不懂他說的什麼意思,隻能懵懵懂懂地伏在哥哥胸前,聽著哥哥的心跳聲,過了半晌也覺得放心起來——她什麼也不用懂,她的哥哥和賈家那些舅舅表哥們不一樣,她有一個天神一樣的哥哥,就不用操心那麼多煩心事。她甚至比鳳姐和探春都要過得舒服些。
林沫心裏想著要好好地找個機會嘲笑柳湘茹一番,便問:“你見著姓尤的沒有?”
“尤嫂子的繼母同兩個妹妹在。。。。。。”黛玉撇了撇嘴,“我看今兒個這樣的日子,也就三妹妹來了,二姐姐本來也應當來的,隻是聽說要嫁了?倒是薛姨媽同寶姐姐也在——說是薛姨媽做媒給尤家的三姑娘說了親,說了好些子混話。”
林沫自然是明白寶釵她們要說什麼的,無非是說黛玉說了人家之類的閑話。林沫道:“她們說唄,咱氣死她們。”黛玉點著他的鼻子問:“你怎麼這麼小氣呢?”她笑著點完哥哥,倒也說起了其他人,“史家妹妹也定了人家了,是衛家。”
“衛家老大是養在公主名下的,這麼大了還沒定人,估計公主留著這兒子有大用處。衛家老二老三我記著是衛駙馬他弟弟衛言恩生的,衛二是容嘉的上頭,是個精靈的,同他家結親確實百利無一害,忠靖侯保齡侯這兩個,也算是對得起他們哥哥了。”
黛玉道:“是衛家老三。”她聽到容嘉的名字,有些害羞,不過半晌後,便也放到腦後,皺眉道,“湘雲有些不高興。”
“哦。”林沫應了一聲,“她不高興也沒法子,保齡侯先前外遷,帶了家眷赴任,賈家老太太不是留了那姑娘在自己家裏?她既沒爭得過人,許給賈家,這事就由不得她不高興。再者說了,她兩個叔叔都不是傻的,能放任她由著性子敗史家姑娘的名聲呢。”這些話原先他倒也不會說,不過既然黛玉已經許了人,有些道理還是教一教她的好。白紙一樣的姑娘,嫁給官宦人家的兒子,未來的夫君又是要在官場沉浮的,真的一點都不懂也不好。
果然黛玉是個聰慧的,他提了一提便也懂了,白著臉在一邊不說話。
林沫心裏想著柳湘蓮的事兒,又問:“尤家那個三姑娘怎麼樣呢?”
“那個人。。。。。”黛玉卻是冷哼了一聲,沒說話。
妹妹這般評價,林沫笑容裂得更大,竟是拍著墊子笑了起來。那時候申寶還在,騎著馬跟在馬車外頭,愁眉苦臉道:“大爺,您悠著點,您可是去人家悼喪回來的,這麼著笑,叫人聽見了不好。”
那時候申寶還在。
林沫忽然就沒了嘲笑柳湘茹的興致,隻問了一聲他弟弟,便撇過了臉去,柳湘茹本來也不欲同他多說,扭過了頭去,過了半晌,才想起來:“皇上有意召世家子弟,看看他們的弓馬騎射,文章策論,你三弟身上不是有個秀才,去不去呢?”
“我們家哪算得上是世家——怎麼的,你弟弟要去?”柳湘蓮到底是理國公的族人,理國公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子孫,必要時候,要柳湘蓮上去頂頂麵子也不是沒可能,也替柳湘蓮掙一份前程。他到底是要娶妻的男人了,不管這個妻子是什麼樣的,做哥哥的總是希望自己弟弟有些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