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沫實在是個囂張又任性的人,甚至比起正經皇子來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好歹那幾位,除了完全沒希望爭上一爭的,還敢妄為幾分,其他人,還真沒他這種到處樹敵的勇氣。
黛玉還是老樣子,弱柳扶風的模樣很是惹人憐愛,林沫不無感慨地想,剛去蘇州接這姑娘的時候,她還才到自己腰上一點兒,滿臉的戒備同不安。也才幾年的功夫,就像小乳羊見了媽似的,隔老遠就撲過來,把幾個丫鬟都嚇呆了。他笑微微地拍了拍妹妹柔軟頭頂,又應她的要求轉了一圈,叫她看明白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齊全的。還沒問她這幾日過得如何,黛玉便倒豆子一樣地說了嫂嫂一切都好,就是夜裏時常抽筋盜汗,弟弟也都好,這幾天可累著他了。鳳姐姐一直陪著嫂嫂,改天得好好謝她·····說來說去,就是漏了她自己。
林沫覺得好笑:“你呢?”
“我?”黛玉抿嘴,“我想哥哥了。”
這可真是句貼心的大實話。
林沫心滿意足地抱起妹妹——他似乎長進了不少,居然真的一隻手就把已經到了及笄年紀的少女扛了起來:“走,我們看看你嫂子去。”
紫鵑嚇了一跳,怕姑娘有什麼閃失,忙在一邊護著,卻見黛玉高興得咯咯直笑:“我才不去,哥哥嫂嫂小別重逢,要我在旁邊做倒黴鬼呢。到時候連我自己都嫌棄自己。”
“誰敢嫌棄你呢。”林沫笑道,“澈兒也來。修朗起了沒有?”
靜嫻如今越發地懶怠,除了遵太醫囑咐去園子裏走動走動的時候,多半是不出房門的,見到林沫時,她妝容未上,烏發披散,整個人看起來慵懶又閑適。林澈到底是小叔,男女有別,在堂下便自己尋了地方坐下,黛玉笑嘻嘻地走進去:“我說我不要來,哥哥同嫂嫂一塊兒說話,豈不妙哉?”
靜嫻道:“大爺回來得巧——幸好趕上了。”
黛玉笑道:“我早說哥哥一定能趕上侄兒出世,嫂嫂莫非還不信哥哥?”
林沫笑著搖搖頭。
靜嫻道:“我怕他趕不上你的生辰。”
黛玉今年及笄,她又訂了親,本來就該大辦。別的不說,如今皇後收她做義女,和別的姑娘比,自然也就高貴了一些。那該如何操辦、請些什麼樣的客人、排場多大合適,規矩如何,自然就不是靜嫻一個人能做主的了。
林沫趕在二月十二之前回京,也算是解了靜嫻一樁心事。
黛玉自己卻是沒想到這一層,眼圈一紅,怕嫂子見了起疑,忙轉身把淚拭了,上前道:“好嫂嫂,你如今身子多有不便,還想著我的生日,我真是······”
“你今年生日本來就難得,自然得好好合計合計。可巧你哥哥回來了,我也就當甩手掌櫃了。”靜嫻道。前陣子鳳姐在,倒是和她說了寶釵的十五歲生日,隻是過得不大不小,不清不楚的,也不知道是按哪家的規矩來的,說是熱鬧,隻是也沒個尊客來賀,不上不下得叫人不知道該如何評說。不過,靜嫻壓根也沒打算拿允郡王不入流的妾室同自己家的妹妹相提並論。就算她願意,皇後娘娘也不許呢。
孔靜嫻從五歲起,就不大喜歡皇家處處壓人一等的施舍姿態,直到因為林沫身世,她第一次真正領略天子威儀,知道那些人不是真正的頤指氣使——當你也到了那種可以隨便主宰別人性命的地步的時候,你也是這樣的姿態。而她從前所領教的所謂的和惠大長公主的不厚道同霸道,實在是太過溫柔了。
她有些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別說有資格挑剔與反抗,她甚至隻有感恩戴德的權利。
以後誰敢說孔大姑娘清高狂妄?真正狂妄的明明是她的丈夫。
黛玉聽著哥哥嫂子議論她的生日該如何操辦,自己覺得害羞,躲了出去,碰巧看到林澈在擺弄靜嫻的幾盆花兒,便也走了過去。都說術業有專攻,她也算是讀書讀得多的了,碰上這些花花草草的事兒,還是三弟更厲害些,她也很願意多聽一聽。
“姐姐是花朝節生的,難怪喜歡這些。”林澈手裏拿著把小銀剪刀,給常青修剪著葉子,道,“嫂嫂這兒有幾種花,這時節開著也算是難得。咱們家可不算冷了。不知道大哥前兩天在漠河冷不冷。”
黛玉歎了一口氣:“哪裏能夠不冷,我看大哥耳朵到現在都是紅的。”
“得準備好藥膏,明年沒過冬就叫他擦起來,不然,那滋味還真是不好受。”林澈手裏頭剪刀不停,“連北靜王都能跟著他一道去,我就實在是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