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行,命韓王、趙王、魏王與從封地千裏迢迢應詔前來賀壽的燕王伴駕,楚王、秦王、齊王三王監國,“令出內閣,三王相議”,並著重提點了準備好沒幾日的大考,又挑選了不少隨行大臣,而後才動身。
帝王輦駕浩蕩,縱然今上並不是個貪圖門麵闊氣的人,該有的威儀也不會減去半分。水溶也照例伴駕,不過這回排場少些,除卻明麵上的一二隨從,隻剩兩三個暗衛悄悄跟著,和先前兩次的大陣仗不能比。林沫瞧著,臉上在笑,口氣含酸:“這次秦王不去,你人就少帶了這許多?之前是怕什麼呢?”
水溶一邊叫苦一邊暗暗得意:“這次總共幾天?隻怕到了地兒紮了帳篷跑兩天馬就要打道回府了,我帶多人去打眼不是?”林沫也沒多問,隻道了一句:“你且全須全尾地回來吧。”不是沒感覺,這幾天靖遠侯府外頭的街上也多了層戒備,有些一分眼熟的人臉。他想起匆匆趕來的燕王,之前那筆爛帳不說,修朗的存在時時刻刻地提點著他申寶的死狀呢。先頭又得罪了那些人。平素皇帝在時,大家自然收斂著,現下皇帝離京,自是有人騷動起來了。
他林沫樹大招風,得罪的人也多,隨便誰結果了他,推脫給別家,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何況現在京裏主事的三王,都是與他貌合神離的,替他出頭的可能性極小——想來他自己也覺得好笑,都是出身帝王家的龍子皇孫,何至於一點點氣量也沒有,叫人看了可笑。
容嘉好容易忙完了皇帝出行的一應禮儀,覺得整個人都像卸了骨頭似的,家裏頭大哥同他躲躲閃閃的,他也覺得沒意思,去找林沫,察覺到他家府上的戒備,心裏明白了一半,倒是冷笑道:“和惠公主過幾天就要來了呢,他們也倒是敢。”林沫笑道:“人蠢起來,可顧不上什麼後果。偏偏吧,一個人最蠢的時候,他自己覺得那會兒的自己可聰明了。”
話雖這麼說,容嘉也沒大意,除自己頻繁進出靖遠侯府外,還托了外公的舊部關照著。林沫一向自認為貪生怕死,且所圖未能如願,哪敢輕易赴死?因此不論是水溶的還是容嘉的好意,一應照單全收。容嘉仍不放心,仗著自己有些功夫,時時想跟著,奈何自己也一水地槽心事兒,騰不出手來。
就這麼兵荒馬亂的時候,容白氏也有件拿不準的事兒來問他。
“先頭隻為著迎丫頭老實,想著能對遂承好些,忘了她家裏是些什麼人,若是她娘家得罪陛下得罪得狠了,咱們牽連得如何?”
容嘉先是翻了個白眼:“又不是我求著你給大哥尋這門繼室的,問我做什麼呢?怎麼也輪不到我說話呀,您得寫信去問問父親——問大哥也比問我得勁些,他是未來的家主。榮國府又怎麼啦?”他一早對那榮國府沒什麼好看法,迎春進門,他也是不滿居多的——賈赦是什麼名聲?他的庶女,怎麼也不符合容嘉心目中名門淑女的形象。且不說容熹同遂承,他自己也是見識過前頭歐陽氏打點家事的利落的,對於迎春的木訥,自然也沒有什麼好感。隻是無感歸無感,她又沒做錯什麼事,遂承卻動了那樣歹毒的心思,他當時那一場火,說是替迎春和容熹那個屋裏人出頭,倒不如說是恨自己家的子侄沒出息。不過前頭他剛罰了容遂承一回,這邊容白氏就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免叫他有些無奈。那榮國府是什麼人家?他們天天不幹好事呢,母親先頭不想著,現在木已成舟,是能把迎春休了還是怎麼的?這大嫂子千不好萬不好,也沒幹什麼壞事啊。
誰知容白氏一句話卻叫他也目瞪口呆:“你不知道?他們家定了給扶搖翁主的那個鳳凰蛋,說是娘胎裏出來的時候的那塊玉沒了,整個人魔怔了?有人說他家裏也瘋魔了,滿大街地貼著告示尋那玉呢。”
“這可真是......”容嘉想了想,“那塊玉不是什麼通靈寶玉,是他們闔府上下的腦門兒吧?”
“我以為鬧得挺大的啊,你竟不知道?”容白氏也奇怪,“周翰林家的夫人都說了呢,王相的夫人一直把腦袋低著,一句話也沒接。我好賴想著你大嫂子娘家跟那二房分了家,但是想著她父親幹的那些事,也沒什麼好說的。”
容嘉笑道:“母親給大哥選繼室,我做弟弟的沒有法子說的,不過多嘴一句,要是母親實在是擔心,叫大哥出麵撕擼幹淨,同那邊斷了聯係,咱們家好歹有父親在,姐夫、妹夫也都還體麵,真不來往了,將來出了什麼事,皇上也給咱們罰輕些。”
容白氏長歎了一口氣,恨自己當初失誤。她早先想著,容熹要娶的是繼室,橫豎不能越過歐陽氏去,倒不如找個小門小戶的,就是不知如何拿得出手。後來知道容嘉要娶黛玉的,那老二家媳婦門第、品貌未免就高了些。一家之主的太太什麼都拿不出手,弟媳婦卻樣樣出挑,她縱偏心小兒子,也覺得大兒子有些艱難了——何況容熹打小,確實是運道不如弟弟的。比如說都是念著書準備考試,他偏偏就喪了妻不得成行,叫容嘉反倒超了前頭去。如此種種,也叫人擔憂。後來思忖了半晌,還是沒舍得找個精明能幹的媳婦回來,隻能從門第相當的擇一湊活。迎春人老實,長得也不賴,性子溫吞,一等將軍的庶女,做她家還沒中進士的長子的繼室,也算不錯了。